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黃克誠 | 上頁 下頁 |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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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逐漸產生了自卑感,形成孤僻、不愛活動的習慣,常常一個人生在那裡考慮問題。展望將來,不知向何處去。讀了師範又如何?對國家、社會、家庭能起到什麼作用?當時社會上就業很困難,我這個貧苦農民的子弟有什麼辦法去謀個職業?家族花那麼大力氣培養我,豈不使他們大失所望。要能考上大學也許會好一點,但路費、學費又從何而來?不能上大學,又不能就業,那麼眼下學這些功課又有什麼用?想到這裡,腦子裡像一國亂麻總也理不出頭緒。心情鬱悶,他只有揮毫寫詩抒懷: 人生總共有幾何? 何必苦苦學幾何? 學了幾何能幾何? 不學幾何又幾何? 一連串的問號敲打著黃克誠的心,這個從湘南山區走出來的農家子弟開始獨立地思考自己的人生。他憂國憂民,當然更關心和憂慮個人的出路。 翌年三月,春寒料峭。 衡陽省立三師正醞釀著一場震動全省的學潮。 在省立三師,伙食、住宿、學雜等費用是兔繳的,這也是三師貧苦學生比較多的原因。按規定,學生每人每天兩毛錢伙食費,由省府撥給三師。然而,衡陽省立三師的伙食狀況卻是每況愈下。學生們發現每人每天伙食不到兩毛錢。起初,學生們還忍氣吞聲,多數學生是苦慣了的,比起在家吃糠咽菜來,這裡伙食還不錯。時間一長,學生們才發現是校長劉志遠夥同經辦人員從中克扣,中飽私囊,結果每個學生每天伙食費只剩下了八分錢。事情一敗露,全校譁然,學生怒火中燒。 三師自「五四」運動以來,一直是湘南地區革命學生運動的中心,曾開展過許多次頗具影響的愛國學生運動。剛成立不久的中國共產黨,在三師播下了革命的火種,還建立了秘密組織。早在1920年夏天,惲代英來三師進行社會調查,幫助三師的進步師生成立了「新書販賣部」;是年冬,毛澤東創辦的長沙「新文化書社」與「新書販賣部」取得聯繫,設立了衡陽分社,出售《共產主義ABC》以及《新青年》、《嚮導》、《每週評論》等進步書刊,啟迪二師學生,宣傳新思想和革命理論。1921年,毛澤東參加黨的「一大」後不久,兩次赴衡陽考察,還專門在三師風雨操場發表革命講演,並建議和介紹共產黨員張私人、戴述人等到三師,以教員的身份,開展黨的活動,建立了湖南最早的基層組織——三師黨支部。實際上,三師已成為湘南黨團組織的中心。 於是,在三師党團組織的領導和影響下,以校長克扣伙食費為導火索,三師爆發了一場規模浩大的學生運動。 初春,依舊寒氣襲人。 三師校園裡,學生們群情激昂地聚集在校長辦公室門前。 黃克誠站立其中,眼睛注視著人群前面一個正在慷慨陳詞的高年級同學。 只聽那個高年級同學大聲說道:「同學們,劉志遠克扣伙食費,我們發表《改革校務宣言》,提出伙食學生自治,成立伙食管理委員會。但是,劉志遠拒不理睬。我們忍無可忍,才舉行罷課,走上街頭,遊行示威,向外界通告三師學潮的真相,揭露劉志遠等人的醜行劣跡,以求得具有正義感的大眾支持、理解。」「然而,」他話鋒一轉,語調高了起來,顯得義憤填膺,「劉志遠與學校當局不但不理睬我們廣大學生的正義要求,反而命令我們複課。」 話未說完,他用手一把扯下校長室門前的複課牌示,踩在腳下:「同學們,這叫什麼狗屁通知,不接受我們的條件,決不複課!」 「咣……」一聲,校長辦公室的窗戶開了。 校長劉志遠伸出了漲成豬肝色的臉,聲色俱厲他說:「袁癡,你太放肆了,簡直目元校規國法!」 那個叫袁癡的學生冷冷一笑,反唇相譏:「校規國法?早就叫你糟蹋夠了!」 同學們紛紛向劉志遠叫嚷起來: 「還我每天兩毛錢!」 「我們要求伙食自治!」 劉志遠在一片聲討聲中灰溜溜地關上了窗戶。 老謀深算的劉志遠豈能咽下這口氣?! 一天以後,給袁癡等三名為首學生以留校察看處分的告示貼了出來。 同時,一封電報疾告省教育司: 此次風潮,袁癡、唐朝英等學生行為越軌,推其原因,實由英文教員張秋人釀成,張本社會黨之過激派,袁癡等醉其說,遂有此事發生。 不日,省教育司回電三師當局: 開除學生袁癡、唐朝英、高靜山三人學籍,以儆效尤。 消息傳來,三師學生熱血沸騰。 大家推派代表前往省城長沙,請願示威。同時,呼籲社會各界同情聲援。 一時間,長沙滿城風雨。 請願學生代表露宿教育坪。 省學聯組織全省中等以上學校實行總罷課,以示聲援。湖南省長趙恒惕眼見事態越鬧越大,便派軍隊鎮壓,將請願學生代表強行押解返校,並強行公佈開除五十三名學生。教員張秋人等則被強行辭退。 趙恒惕以為此舉可以平息學潮,然而,事與願違。三師學潮更加深入地展開了。 罷課、遊行、請願…… 接著,一些具有革命思想的進步學生,如袁癡等人,主張驅逐校長劉志遠。但是,也有一些學生不同意,提出保校長。這樣,學生中分成了兩派,他們之間發生了相當尖銳的矛盾。 此次學潮從1923年3月一直鬧到6月。開始時春暖花開,一轉眼,夏天悄然而至。 省教育司被迫免除了劉志遠的校長職務。但是,袁癡等進步學生還是被校方開除了。 三師學潮逐漸平息下來,學校又恢復了往日的秩序。一場學潮,給孤僻、自卑的黃克誠很大的震撼。黃克誠是被卷人這場群眾性鬥爭中的。當時,同學們分成趕校長和保校長兩派,黃克誠採取了旁觀的態度。雖然劉志遠平時頑固守舊,慣用封建專制手段壓制學生,在學生中不得人心,理該驅逐。但是,「君子群而不黨」的觀念還是在黃克誠的頭腦中占了上風,所以黃克誠兩派都未介入。 不過,黃克誠還是從中受到啟發。後來他回憶說: 雖然當時我還不能理解這場鬥爭的意義,但那些為首的學生們不畏強暴。奮不顧身的鬥爭精神,使我由哀地欽佩。事後我曾問自己:是什麼力量驅使袁癡他們那樣勇敢忘我地去進行鬥爭?為什麼我就沒有這種力量? 仲夏,生長的季節。 黃克誠經歷了三個多月的學潮之後,開始變了。 他自覺主動地參加一次又一次的政治活動:抵制日貨,援助工人罷工,反基督教,……每一次運動中,都有了一個戴著近視眼鏡、身材瘦高的青年學生的身影。 他開始全神貫注地投入到各種書刊報章的海洋中,他從中發現了許多重大問題。他發覺,不僅是他一個人苦於沒有出路,整個中華民族都處在水深火熱之中,軍閥混戰,土匪橫行,災民遍地,外國列強肆意蹂躪,……這一幕幕從黃克誠腦際閃過。他明白了:國家、民族、社會都面臨著生死存亡,個人出路又從何談起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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