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曹禺傳 | 上頁 下頁 |
七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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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機由上海出發,在黃泛區上空巡視,但是,一個美國人上了飛機就支持不住了,暈飛機,結果什麼也沒有看到。這自然十分掃興。那時,救濟總署和美國人也有矛盾,救濟總署扣住救濟物資不給解放區,但有的美國人偏要例行公事,責備救濟總署不給解放區糧食,而國民黨卻不願公開給,就把糧食偷偷地放到一個地方,讓解放區去拿,拿走還要打個收條,他們好報帳。一次,他們到了尉氏縣,聽說一位解放區的縣長剛剛離去,曹禺和張駿祥商量好,非要採訪這個縣長不可。他曾結識過不少共產黨人,但是,解放區的縣長又是怎樣的呢?他很想親自一睹這位縣長的丰采。機會來了,他們目睹了這位縣長同美國人的爭論。美國人譴責解放區拿了救濟總署的糧食,氣勢洶洶。這位年輕的縣長,在洋鬼子面前毫無奴顏婢膝,堂堂正正地駁斥了美國人的誣衊,並且尖銳指出,美國人幫著國民黨打內戰,為蔣介石撐腰,駁得這個美國人啞口無言。這位縣長給曹禺以深刻的印象,曹禺回憶說:我記得是在一個廟裡,這個縣長很年輕,農民打扮,有一杆槍,還有一個警衛員。他把一個叫馬驥的救濟總署的人駁得一塌糊塗,把那個美國人也說得無言可答。他很瞭解美國的情況,在美國人面前,他同國民黨的官截然不同,他講出了中國人的心裡話,講得有理有據,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共產黨的「縣太爺」,一點兒官氣也沒有。可是對國民黨,對美國人,他好凶啊!後來,我們才知道他是小學教員。 在上海,曹禺還遇到一件蹊蹺的事。 一天,在中央社上海分社工作的羅明來找他,羅明也是他的學生,把一封信交給曹禺,這是一個女工寫的信,告發曹禺的,說曹禺同這位女工同居後又把她拋棄了。這把曹禺搞得摸不著頭腦,氣得他直打哆嗦。不容曹禺分辯解釋,羅藝趕快安慰說:「萬先生,您別急,您偶爾幹了這樣的事也沒啥了不起!」好像曹禺真的做了這樣傷天害理的事。這一來,曹禺更生氣了,他說:「這是造謠,這是誣衊,我怎能做出這樣的事!」羅藝這才醒悟過來,他誤會了萬先生,趕緊賠不是,罵起自己來。曹禺說,「這件事非搞清楚不可!」上海這個地方歷來是謠言製造廠,什麼誣衊和欺騙的把戲都會搞得出來的。 他先是讓他的學生李恩傑去查訪這個女工的下落,他叮囑李恩傑,無何如何要把這個女工找到,他不僅關係到他的名譽,而且事實上已有人給這個女工帶來侮辱和損害,他當然得妥善地處理這件事,也很想把那個冒著他的名義幹壞事的人查出來。這個女工很快就找到了,約好到南京路上的新雅酒家會面。曹禺由李恩傑和張家浩陪著,早就恭候在那裡。這位女工來了,他們請她坐下來敘談。坐了許久,這位女工感到奇怪,就問:「你們不是說曹禺也要來嗎?怎麼還沒有來呢?」曹禺自我介紹說:「我就是曹禺。」女工更覺得奇怪了,她氣憤地說:「你們把我騙來同曹禺見面,可他沒來,你們也是壞人,你們騙我。」曹禺以溫和同情的口吻說:「你的確受騙了,你碰到的那個『曹禺』才是真正的壞人,他是冒充我的名義來騙你的。我向你保證,我們都是好人,我們一定幫你找到那個壞人。」這位女工從曹禺誠懇而和藹的態度中,才知道自己受了壞人的騙。據說,這位女工因為這件事連工作都丟掉了。壞人是查也查不出來的,在那樣一個冒險家的樂園裡,在那樣的腐敗動亂的年代,這樣的事太多了。這件事,使曹禺對那個社會更加憎惡了。 但是,更激起憎恨和憤慨的,是國民黨那些接受大員,以接收之名大發橫財。一些漢奸搖身一變而又成為接收要員,這些人投靠國民黨之後,更加兇狠地欺壓百姓。抗戰八年,度過了多少艱難的歲月,人民盼著抗戰勝利,盼著光明。勝利了,人民卻更加失望了。這些,是激起他寫作電影《豔陽天》的動因。 《豔陽天》寫了一個明辨是非,敢於為被壓迫者打抱不平的律師陰兆時。陰兆時的朋友、孤兒院院長魏卓平,他的孤兒院因為靠近碼頭,又很偏僻,被曾經當過漢奸的巨商金煥吾看中,便強迫購買,做了他的秘密倉庫。陰兆時明知金煥吾有錢有勢,但他無視強暴,挺身而出,要為他的朋友抱打不平。可是,魏卓平已被迫在契約上簽字,已無法挽回。不久,金煥吾因囤積居奇為人揭發,他的秘密倉庫被查封了。金煥吾懷疑是陰兆時暗中使壞,就在陰兆時40壽辰的那天,指使他的走狗楊大帶著打手,毆打了陰兆時並搗毀了他的家。陰兆時忍無可忍,起而抗爭,經過多方調查,終於查明金煥吾原來是大漢奸,檢舉了金煥吾,使這個漢奸判了刑,歸還了孤兒院的舊址。 《豔陽天》由曹禺親自導演、著名電影演員石揮(飾陰兆時)、李健吾(飾金煥吾)、崔超明(飾楊大)、石羽(飾魏卓平)、李麗華等參加了演出。此片上映時已是1948年春天了。 這部電影的主題,從總的方面來說是積極的。他滿臉激憤地揭露了國民黨統治下的黑暗世界,依然是漢奸橫行,流氓打手為非作歹的世界,而生活在底層的人民依然過著被壓迫被蹂躪的生活,這是一個好人沒有活路的世界。他呼喊著「起來爭個是非」,同反動勢力「爭個你死我活」。他還表現了人們渴望「大地灑滿了陽光」,渴望著「豔陽天」。曹禺當時就這個電影發表談話時說:「中國人有一副對聯,叫做『各人自掃門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橫額:『莫管閒事』。這,我認為不對。我們必須明辨是非,必須懇切做事,不怕麻煩,不怕招冤。」他主張明辨是非,堅持同惡勢力鬥爭,反對「各掃門前雪」是對的。但是,他把「法律」看得太重要了,以為一場官司就可以把壞人判刑治罪了。當時,就有人指出《豔陽天》的不足,說:「《豔陽天》的缺點,就在於沒有正確地正視現實,而從那裡避開,使鬥爭歸於個人的激情行為,看重了為一定階級作護符的『正統法律』。」是的,當整個政權掌握在反動派手裡,怎能指望他們的法律、他們的法庭能作出公正審判,真正地清除惡勢力而幫助人民呢? 曹禺回顧《豔陽天》的創作時說:1947年,我從美國回來,是佐臨介紹我到文華影業公司的,這個公司是吳性栽搞的,他本來是個買辦,經營染料的,但願拿出錢來搞電影。《豔陽天》拍出來,有一個小冊子罵《豔陽天》。那時,我認為法律是最公平的,但我也知道國民黨法律不是那麼公正的。那個結尾,在我心目中,他們去的地方是延安。解放後,蔡楚生同志叫我改,說只要改幾個鏡頭就可以了,那時太忙了,忙於搞文化招待,還有會議。就是在那樣一個時期趕出來的東西,就是那麼一點想法,我也不想再改了。遼沈、淮海、平津戰役之後,國民黨妄想憑藉長江天險,來一次最後的頑抗。此刻上海已處於惶惶不可終日的慌亂裡,有錢的商賈攜家帶口逃往香港;金元券越來越不值錢,物價飛漲,謠言四起。 曹禺每到晚間就收聽解放區的廣播,解放軍節節勝利的消息,使他振奮,使他鼓舞。黨在關心著他,當他得到黨組織讓他轉赴香港的消息後,他興奮極了。當然,他還不能把這些明白地告訴朋友,但他卻把這心中的振奮,即將迎接全國解放的大好形勢,換一種方式轉告鼓舞朋友們。他去一位老朋友的家裡,整整談了一個夜晚,對老朋友說:「人活著是很不容易的事,活著就要做一些事情,做一些對人民有益的事情,都不要離開上海,形勢就要變化了,將來是大有可為的。」他的老同學孫浩然回憶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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