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船王盧作孚 | 上頁 下頁
三五


  沒有絲毫苛求,絕對的寬容。盧作孚在起草呈文時已考慮到,辦事情不能操之過急,一口不能吃個胖子,得慢慢來,分幾個步驟。他認為這些條件劉湘能夠接受得了。

  劉湘深知盧作孚的良苦用心,只保當差華輪持平不虧即可。但是,軍隊拉船當差素來如此,一旦廢了,手下和別的軍閥將如何評說?

  盧作孚瞭解劉湘的弱點。劉湘一直標榜自己勵精圖治,與別的軍閥非一丘之貉,是位新潮軍人。於是,亮出了底牌。

  「船東家們說,如果這些條件在劉軍長(劉湘仍兼任21軍軍長)那裡行不通,別的軍長哪裡提都不要提。」

  劉湘手一揮:「照辦!」

  盧作孚臨告辭時,劉湘不無憂慮地說:「恐怕別的防區難以實行。還請盧兄周旋。我們共同努力吧!」

  當晚,盧作孚回到航管處辦公室,起草了《軍事徵用輪船條例》,以川江航務管理處名義頒發。

  盧作孚知道,這個條例只能在劉湘的防區——川江下游通行,自己還得去登門遊說其他的大小軍閥。好在盧作孚與這些軍閥們都打過交道,而軍閥們對盧作孚也敬重三分。川軍28軍軍長鄧錫侯轄區內的合川,是盧作孚的故鄉,鄧錫侯屬下的陳書農師長與盧作孚是老相識。盧作孚揣著條例,找到陳書農。陳書農一口應允:「在我的防區內盧兄盡可按條例行事,哪個吃了熊心豹膽的敢不照辦,格老子一槍崩了他!」

  盧作孚總算喘了一口氣。

  正午時分,嘉陵江和長江交匯處的重慶朝天門江面上,一聲汽笛,民生輪緩緩地靠了岸。從船上走出一隊威武雄壯的士兵。在一名青年軍官的指揮下,他們迅速在碼頭上整好隊形。隨著一聲短促、宏亮的「立正」口令,青年軍官向站在人叢前的盧作孚報告。

  「報告盧局長——」青年軍官似覺不妥,「報告盧處長,峽防局六連奉命前來報到,請處長訓示!」

  這名青年軍官叫吳定域,是這支隊伍——足足一個中隊的新任指揮官。作為盧作孚的學生、部下,他在北碚峽防局帶領十兵期間,完成任務突出,頗受盧作孚的賞識。航管處若想在川江上建立起威信,必須有一支自己的嫡系部隊。這個中隊後來被人稱為「盧作孚的子弟兵。」

  盧作孚作了簡短的訓示:「你們將和我一起擔任檢查輪船的工作,特別是外國輪船,多少年來他們一直橫行川江,作威作福,造成了許多慘案……」接著,盧作孚又提了些關於組織紀律方面的要求。這個中隊直接歸航管處領導,不隸屬任何部別。只要盧作孚一聲令下,他們會赴湯蹈火,視死如歸。

  就在盧作孚的子弟兵到達不久的一天晚飯後,盧作孚去面見劉湘:「我以川江航運管理處的名義,起草了一道命令,請甫公閱示。」

  劉湘接過呈文,輕聲念道:「所有進出重慶港口的中外輪船,必須向川江航務管理處結關,經航管處士兵上船檢查之後,才能上下客人和裝卸貨物。任何乘客或船員上下輪船,航管處士兵均有權檢查……」

  盧作孚要派兵上外國輪船檢查!

  劉湘吃了一驚,不安地在廳內來回踱步,1924年11月的「德陽丸事件」又浮現在眼前。日本德陽丸偷運劣幣到重慶,被重慶軍警督查處當場查獲,人贓俱全。日本人不僅不伏法,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毆打督查人員,將其拋入江中活活淹死!還有1926年的英艦炮轟萬縣的「萬縣慘案」;1927年1月6日英軍在九江英租界登陸,打傷碼頭罷工工人糾察隊員,炮擊群眾,導致死傷甚眾的惡性事件。短短的幾年間,外國艦船在長江製造了無數的惡性事件!

  劉湘沉默不語。他知道盧作孚的一番苦心,為「爭回航權,爭回國權」甘冒風險;也知道盧作孚的決心,不用軍閥的武裝,專門從自己培訓出來的峽防局裡抽調一個整連來執行川江檢查任務,可見其決心有多大!而這一切,不也正是自己的初衷嗎?盧作孚所做的一切,不都是按自己的意願去做的嗎?然而,國權喪失,一個劉湘,一個盧作孚就能爭回來的嗎?萬一引起流血事件,導致國際糾紛,那局面就不堪設想,後果將如何收拾?一旦出現這種局面,統一川江航業豈不成為一場南柯之夢?自己苦心經營的霸業也會隨之付諸東流。不,不行。但是,盧作孚可是自己好不容易請到的呀!當初有言在先,是拍了胸脯給他撐腰的,怎麼現在要打退堂鼓了?

  盧作孚知道劉湘很為難:「這件事一定要辦。川江航管處不能只管華輪,不管外輪。若是這樣,還稱什麼川江航管處,不如叫川江管理中國輪船處呢!那當初我也就不會同意接受這份差事的。」盧作孚越說越激動:「甫公,此事非辦不可,否則作單愧對國人。作孚願以身家性命擔保,只要有理有節,一般不會出亂子,即使出了亂子,作孚來承擔一切責任!」

  劉湘若有所思地輕輕點了點頭。

  盧作孚明白了劉湘的意思:他不簽字,並非不同意。這是官場的一門藝術——默許。

  話說回來,就算是盧作孚惹出了亂子,劉湘決不會袖手旁觀的。更何況,盧作孚辦事是完全可以信賴的。

  一大早,盧作孚就讓吳定域帶著子弟兵們將航管處的命令廣為張貼出去,之後,在激動與不安中等候著中外航業界的反應。

  這道命令,像一顆重磅炸彈,在川江上激起了軒然大波。華輪公司無不拍手稱快,重慶民眾更是喜形於色,奔走相告。但是,人們又不免心生疑慮:是否又是過去的那種官樣文章?乾打雷,不下雨!

  這天稍晚些時候,重慶港迎來了命令發佈後的第一艘輪船——日本日清公司所屬的一艘貨輪。

  「嗚,嗚……」這艘貨輪迎著港口扯開嗓子叫了起來,駛入重慶港。日本船長背著手,趾高氣揚地站在甲板上。隨著一聲「喲西」,船靠向碼頭。

  這時,一隻巡邏艇突突地駛了過去。艇上載著一隊荷槍實彈的士兵。

  日本船長滿腹狐疑地望著巡邏艇一步步向自己靠近,不由放眼朝碼頭望去,碼頭上冷冷清清,只有幾個閒散的人來回走動。碼頭上也有一隊士兵。

  大副走了過來,低語道:「怎麼回事?」

  日本船長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感到今天與往常不一樣。於是命令船停下來,泊在朝天門江面。

  巡邏艇靠上了這艘日本貨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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