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船王盧作孚 | 上頁 下頁
一八


  一些船員也湧上甲板,跟著歡呼起來。

  頓時,碼頭上、船上喊聲連成了一片。

  「民生號」輪船在喊聲中靠上了碼頭,船未停穩,陶建中一個箭步躍上碼頭,一隻手拉著一位經理,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盧作孚大聲說:「走,上船看看!」

  3個人一齊跳上船,這裡摸摸,那裡看看,新鮮得很。

  望著這只載重70.66噸,長75英尺,寬14英尺,深5英尺,80馬力的小火輪,盧作孚連聲道:「不錯!不錯!」

  船體還散發著油漆的清香。陶建中得知盧總經理在宜昌接船後,途中還專門將甲板各處沖洗了一遍,像剛出廠一般。

  「總經理,你和我們一起回合川嗎?」一名船員興奮地問道。

  「對,我們一起來逆水行舟!」

  盧作孚拍了拍這名小船員的肩膀。

  「咦,我們的大領江呢?」黃雲龍突然冒了一句,便用目光四下尋找。

  大領江向銀壽是盧作孚在宜昌聘請的。此時,他正在船尾蹲著,望著江水出神。

  盧作孚和黃雲龍走了過去。大領江回過頭來,眉頭緊鎖。

  「怎麼啦?不舒服?」黃雲龍問。

  大領江搖搖頭,說:「我們走不了,先讓船在碼頭紮水。」

  黃雲龍問:「為什麼?」

  「江水太猛,等落一落才能走。」

  盧作孚一聽,著急了。

  「那得等到什麼時候?」

  大領江雙手一攤:「我也不知道,但必須等江水退了再說。」

  盧作孚和「民生」輪在宜昌整整等了5天。第6天一早,他再也等不下去了,天一亮,就去敲向銀壽的房門。

  向銀壽開門一看是盧總經理,忙將他讓進屋。盧作孚開門見山地說:

  「這江水看樣子一時退不下去,我們啟航吧?」

  「這……」向銀壽麵露難色,「我沒把握,船太小。總經理既然已作決定,我就試試看吧!」

  盧作孚不是一個蠻幹、不講科學的人。

  「有幾成把握?」他問。

  「五成吧!」

  有一半的把握。盧作孚果斷地說:「那就開船吧!」

  匆匆吃完早飯,盧作孚一行人就上了船。一聲汽笛,「民生」輪從宜昌出發了。

  一路逆流而上。

  民生號輪船像喝多了酒的醉漢,晃晃蕩蕩地上行,一會兒被浪頭高高舉起,一會兒又被接了下去。江水翻騰怒吼,船頭拍起一丈多高的浪花,將盧作孚一身濺了個透濕。民生號輪船本身吃水就淺,在風浪中很不穩定,跌跌撞撞地蹣跚而行。

  盧作孚像一尊雕塑被牢牢地釘在甲板上,一動不動。他眉骨本來就有點突出,此時雙眉緊鎖,目光如同兩把鋒利的刀刃,似乎在與瘋狂的江水決鬥、廝殺。他明白自己的決定,多少帶有一點賭博的意味,一絲剛毅冷酷的微笑在他嘴角上流動。

  他在決定民生號輪船啟航的霎那間,即已將自己33年的人生押在了這艘船上。他的心已和民生號融為一體,與民生公司融為一體。

  「泄灘!」一名船員提醒說。

  大領江向銀壽點點頭,轉身進了駕駛艙。泄灘是三峽著名的險灘,行船的人稱它為「鬼門關」。向領江準備領船沿岸行駛,深入洄水,希望能憑藉洄水之力沖上灘。

  盧作孚屏住呼吸,望著兇猛的江水卷起一個又一個巨浪、漩渦。這一帶暗礁密佈,他早有耳聞。由於江水上漲,原先露在水面的礁石此時也已被洪水淹沒。

  突然,船身一晃,盧作孚在甲板上踉蹌幾步,剛站穩,忽見輪船被一股激流猛地推向南岸,向洪水中忽隱忽現的暗礁撞去。

  「不好!」盧作孚沖進駕駛艙。這時,向銀壽大喊:「倒車!倒車!」

  舵工滿頭大汗。船失去控制。一船人嚇得臉都變了色。

  「轟」地一聲,一個巨浪在船與暗礁之間炸響。船身突然向右傾斜,移向北岸。

  像大風中的燈籠,民生號輪船猛烈地晃蕩了幾下。一切又都恢復了平靜。

  船上的人一個個驚得目瞪口呆,誰也不說話。盧作孚長舒了一口氣:好險!

  這時,從兩岸上傳來縴夫們的喊聲。盧作孚循聲望去,江邊停泊著幾條小船,正準備合棕。合棕是船家的用語。在長江上行的木船為了上灘,幾條船的縴夫共同將一條條船分別拉上灘,叫合棕。

  民生輪向北岸靠去。

  「撲通」一聲,一個人從船頭飛身躍入江中。

  是水手曾宗應。只見他拽著茶杯口粗的纖繩,奮力向岸邊遊去。

  曾宗應很快就上了岸。他將手上的水珠一甩,往後撥了撥頭髮,朝人堆中一位領頭模樣的人笑著道。

  「么頭,幫一把,拉上灘吃雙份。」

  一個赤著腳,光著上半個身子,只穿條灰不溜湫的短褲,頭上紮條白色粗布毛巾的人站了起來,雙手往胸前一抱:「老大,好說。」

  么頭手一揮:「兄弟夥,先拉這條火輪。」他聲音粗獷嘹亮,一聽就知道是領呼號子的縴夫頭。只要他一亮開嗓門,領呼起號子唱起纖條來,縴夫們才心齊力齊腳步齊。

  曾宗應麻利地搭好纖繩。麼頭一揮手,那雄勁的號子在峽谷護衛的江面上迴響起來,江面似乎一下子變得寬闊多了。

  「兄弟夥,嗨——邁開步,嗨——往前走,嗨——」

  民生號輪船在纖繩的牽引下,開始一點點向上游移動。

  盧作孚和向銀壽站在甲板上,望著此情此景,盧作孚心頭一熱,胸口仿佛有什麼東西突然堵住了。

  在大自然的威力面前,這只船變得很渺小。岸上,只有在水流湍急最緊要的地段才用的抓抓號子被上頭領吼了出來:

  吆嘿喲喲……呵呵呵……

  喲喲喲……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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