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船王盧作孚 | 上頁 下頁
一六


  被股東們一致推舉為總經理的盧作孚和協理黃雲龍並排站在重慶一座青磚院門前。新上任的盧總經理情緒激昂地發表了長篇演講:

  「諸位股東,諸位同仁,我們辛辛苦苦籌備的事業,總算有了一個開端——公司于今天成立了。我的心情和大家一樣,很高興。但是為何要成立這個公司?我們的事業發端了,但又為何要創建這個事業?我常常問自己,不是今天才問,一年前就開始這樣問了。我原以為,要救國,就得以興教育,以啟民智。後來我明白了這不完全對——這樣空著兩隻手,能辦學堂嗎?能發展教育嗎?顯然不能!要發展教育,必須首先辦實業;只有以實業作基礎,文化教育才有可靠的支柱。孫中山先生提倡民生主義,所以,我們的公司就取名民生。然而,這個實業如何辦,從哪裡辦起呢?我在合川縣城,在嘉陵江三峽地區,對社會和自然狀況進行了調查,寫成了《兩市村之建設》,想必有許多同仁已見到了。我發現,我們有城市,卻沒有電,沒有自來水,沒有工廠,我們有豐富的自然資源,卻不能很好開發和建設。這是一個閉塞的小世界,它有那麼多好東西在睡大覺,睡了千百年,為什麼?就在於我們合川交通落後。全川沒有一條鐵路,幾條區間公路,短得一眼望得見頭,通往省外的公路一條也沒有,唯一的交通孔道只有一條,就是長江。真是四川四川,四面是山啊!因此,我們抱定救國宗旨,要創業,它的順序只能是這樣:第一交通,第二實業,第三文化教育。放在首位的交通又如何辦呢?我和黃雲龍君在重慶調查了所有的輪船公司和所有的船隻,對航業有了新的認識……我們準備經營航業的時候,正是長江上游航業十分消沉,任何公司都無法撐持的時候。我們四川的門戶——長江上游即大家說的川江,開始有輪船運輸以來,不過幾十年,卻經過了極其複雜的發動時期,發展時期,極盛時期,過剩時期,而進入此時的衰弱時期。尤其使人沉痛的,由於我們內地一時的不甯,英商太古、怡和,日商的日清等外國輪船公司,憑藉其長江下游的基礎,有計劃地侵入上游,成為不可拔的勢力,以致中國輪船日減,外國輪船日增。長江之上,觸目可見帝國王義列強旗幟狂飛亂舞。連中國人自己的輪船,亦幾乎無不掛外國旗,倒不容易看見本國國旗了……」盧作孚的聲音低沉下去,稍停後,揚起一隻拳頭,「這豈非咄咄怪事!所以,本公司章程明確規定:股東以中國人為限。我們要靠自己的力量,把它辦成一個實力雄厚的道地的中國公司!」

  頓時,裡裡外外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

  「我們的事業剛起步,還有許多意想不到的困難在等著我們。本公司宗旨『促進交通,開發產業』,誠懇地待人,踏實地做事,總會成功的。」

  民生公司正式宣告成立了。股東會上,選舉了陳伯遵、黃雲龍任協理,彭瑞成任會計主任,陶建中任民生輪經理。待遇是,總經理月薪30元,協理月薪15元,其他成員一律月薪10元。

  公司設在合川縣城內的小座廟宇——藥王廟內。前殿用作發電廠,後殿用作事務所辦公室。熟知歷史和地理的盧作孚卻不知這藥王府於何年修建,因廟宇年代久遠,破爛不堪,僅能避風擋雨。公司人員不多,只有7個人,且每人身兼多職。

  激動人心的時刻就要來到了,古城合川將結束有史以來用松明火把油燈照明的歲月。盧作孚叉著腰,站在自己從上海帶回的柴油發電機前,他突然想起離滬的那個晚上,與惲代英的長談——他和惲代英已經暢談了整整兩個通宵,已是第3個通宵將盡之時。惲代英得知盧作孚到上海訂造新船,專程從廣州趕到上海,約見盧作孚。

  在川裕公司盧作孚下榻的房間,惲代英和盧作孚對國民革命的前途展開了熱烈的討論,對中國的社會變革和救國途徑進行了深入探討。惲代英當時在廣州黃埔軍校任教官,此次前來,是想力促盧作孚去廣州。

  「唉,若是早一兩年的話,你不請我還說不準找上門去呢!可是,現在有點太晚了。籌建民生X司工是節骨眼上,我離不開。」

  盧作孚不無惋惜。

  惲代英也體諒到盧作孚的處境,沒有說什麼。但他心裡清楚,盧作孚是中國難得的一位人才。

  良久,盧作孚轉憂為喜。

  「這樣吧,我有個弟弟,叫盧子英,讓他去你那裡,還請代英兄多加照顧。」

  惲代英一拍大腿:「好哇!」他風趣地道,「古有木蘭替父出征,今有弟替兄赴難。」

  盧作孚離滬返合川後,隨即將弟弟盧子英送去廣州,入了黃埔軍校第4期。

  「總經理,天黑定了。」發電廠的一名職工輕聲地提醒盧作孚,打斷了盧作孚的沉思。他抬起頭,暮色籠罩著大地。

  「送電!」他一聲輕喝。

  電閘合上了。霎那間,古城合川一片燈火通明,人聲鼎沸。人們像潮水似地湧向藥王廟。他們要看看,是什麼「怪物」能讓黑夜變得如同白晝。

  柴油發動機轟鳴的聲音,被人們的歡呼聲壓了下去。

  合川成為四川各城市中最早用上電燈的城市,從而結束了點菜油燈的時代。

  盧作孚從包圍的人群中悄悄地退出。

  月亮爬上來了。星星一個個地從那湛藍的蒼穹冒了出來。

  「服務社會,便利人群,開發產業,富強國家。」盧作孚在心裡默念著民生公司的宗旨。

  黃雲龍不聲不響地跟著盧作孚走出人群。他一直悄悄地站在盧作孚身後。

  「這段時間你太累了,回家休息一下吧!這兒我頂著,你放心。」黃雲龍關切地說。

  「你不是和我一樣嗎?」盧作孚笑著說,望著遠方,「雲龍,明天我去宜昌接船。」

  「還是休息幾天吧!你去宜昌,船也到不了。」黃雲龍說。

  子虛烏有的大公司、天方夜譚似的構想,在盧作孚的想像中誕生

  6月下旬的一天清晨,東方剛放亮,宜昌天然塔下,盧作孚久久地凝視著天然塔——這座清乾隆五十七年修建的宏偉建築。

  震霧濛濛,看不清塔頂雕花玉砌,一群鳥兒飛出塔頂巢穴,在空中劃一道道清晰的聲音之痕,猶如一條條無形的五線譜上的流動的音符,歡快而嘹亮。

  這時,從塔的另一邊,走來一位青年人,人未到,聲音就撲了過來。

  「作孚,我猜想你准又來這裡了!」

  不用看,聽聲音就知道,是黃雲龍。

  「你怎麼不好好歇一歇,一會兒我們的船就到了,到時候可別打不起精神來。」

  盧作孚邊說邊向塔座走過去。

  「這半個月來,你天天沒日沒夜地忙。昨晚你又忙一個通宵了吧?我看你房間的燈一直亮著。」黃雲龍道。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