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陳香梅自傳 | 上頁 下頁
八五


  我小學和中學大都在香港讀書。初到香港時,我並不會說「香港話」,費了一段時間才慢慢地聽懂老師的課,還好小孩學方言的能力比成年人強,不多久我就可以說很流利的「香港話」了。我在香港做了七八年的學生,但我並不喜歡香港。珍珠港事變後,逃難到抗戰的大後方讀書,生活比在香港苦多了,但我們卻不以為苦,因為那片土地、那片青天是屬￿我們自己的,那是我們的中國!早上升國旗、唱國歌、背讀總理遺囑……這一切,使我覺得有一個國家讓我愛是一件多麼驕傲的事。在香港,我就沒有這種歸屬感。在電影院裡,觀眾都得起立聽英國國歌奏畢後才可坐下。我幼小心靈中常有一個問號:英國除了在鴉片戰爭中掠奪了無數的中國土地和民權之外,替中國人做了什麼?

  亞洲的「四小龍」都有人滿之患,據說已有許多香港人移民,可是到底走了多少人?或許走了又回來,真的到外地作寓公的並不太多。大家一方面擔憂1997年之後香港的前途,一方面又心存觀望。中國為了實行經濟開放政策,和香港的關係日漸密切,同時也儘量爭取臺灣的投資,除了經濟特區受到特別照顧之外,現在又設立了免稅區,以招撩外國資金並藉此引進西方國家的先進技術和基礎設備。但外國人深怕的是資金投進去後卻受到中方的控制,及各級官員的刁難,這些非一朝一夕可以解決的新問題,將是大陸經濟發展的隱憂。1997年之後,中國的角色扮演是大家關注的焦點,中國應努力于安撫民心以及做好公關,而且要言行一致,否則恐怕很難贏得香港人的信任。倒是香港人現在對所謂的民族與國家已有了更多的體認,也漸漸熱衷參與香港的政治與選舉,這應是好事一樁。

  香港也是政治流浪漢和革命運動者的避風港,像抗日戰爭時,就曾使許多地下工作者有了發揮力量的空間。50年代,親國民黨、親共產黨的派系更是在這裡各顯神通。

  寫到此處,讓我想到抗戰時期做視中國西南的龍雲。他是雲南省主席,因為一隻眼睛看不清楚,大家就喊他獨眼龍。

  先夫陳納德將軍的飛虎隊(後來改為美國十四航空隊)即以雲南昆明為總部。他和龍雲建立了交情,十年如一日。

  英國在全世界的殖民地中,香港算是她首屈一指的金庫。其他如印度、馬來西亞、南非、緬甸等地都已在第二次大戰後紛紛獨立。香港地位特殊,在經濟與金融的運作中,有人把它比喻為亞洲的瑞士。我想瑞士在歐洲雖然是國際銀行的大本營,但其複雜的國際關係,近10年來已有漸走下坡的趨勢。

  1949年開始,香港來了不少大陸人,香港人稱之為「外江佬」,尤以上海人數目最多。上海人做生意比香港人精明,於是廣東幫和上海幫曾經互相拼鬥過一陣子,但久而久之,也就和平共存,大家一起做買賣了。大陸出來的人當初都是暫時性的,但香港居大不易,所以有些人又往回跑。

  「移民」是香港人、臺灣人最流行的話題,無論在任何場合都談論。多次在香港友人的晚宴上,大家高談闊論的無非是,誰已拿到美國綠卡、哪家人已在加拿大買了房子、某某人是空中飛人……有些人還自豪地說在哪兒已存了多少美鈔、在哪個城市也投資做生意……以證明自己如何有辦法,但他們可曾想到,一旁服務的侍應生他們的心中有何感受?他們到哪兒去?

  【中國人多讀、多說、多寫的時候】

  國共分家之後,40年來兩岸都出了不少有名英雄,也有更多無名英雄。這些人都為一個目標而奉獻、而犧牲小我,可惜中國人沒有寫自傳的習慣,而且也不鼓勵當事人去寫傳記,這是中國近代史的缺憾,對中國的年輕人來說是一大損失。

  他們心目中的依歸除了急功近利之外,還有什麼靈感?我們沒有把前人的功過、奉獻以及是是非非坦白地告訴他們,再過些年月,中國近代的史記可能會失傳,或是讓外國人去寫?更可惜的是,近50年來,許多仁人志士確實有可圈可點的偉績值得作為中國青年的模範。最近我常見年輕人手握一卷孫運智先生的自傳,孫先生本來很謙虛,不肯寫自己奮鬥的70年,但我們說服了他。

  1989年4月7日我結束了在臺北一周的訪問,公事辦完後,準備搭乘當日下午華航班機回美國。但在離臺北前我還得去看望一位多年老友,那就是孫運智先生。

  1985年冬天,當孫先生從榮總醫院病房搬到外面去繼續接受護理時我去看他,當然那時友好只希望他能早日康復,其他事都不多計較。不久他情況好轉,但心情很脆弱,也易激動。我建議他利用時間寫自傳或回憶錄。並告訴他隨時用錄音機錄音,想到什麼就把所思所憶記錄下來,以後可以整理。

  我還對他說每人的心路歷程時過境遷很容易遺忘,但慢慢回憶時,許多住事就會不絕如縷地仿如昨民,因此寫回憶錄並不難,而且他有這麼多的親身經歷可以與年輕人分享。

  當時孫夫人俞蕙萱在旁說:「香梅的建議很好,你該做嘛。」

  我又說西方人最愛寫回憶錄和自傳,中國人在這方面很保守,不願自我宣揚,但我覺得他對中國歷史也該負責,不然將來學者研究中國現代史該向哪兒找資料?為此孫先生出書可說是一壯拳,而我能在他病中首先向他提出這項要求也引以為榮。近年來凡是有關中國近代史的書冊,多半是「外國專家」的手筆,讀來有如隔靴搔癢,是是非非總難免有點不平之鳴——為什麼中國人不支持中國歷史學者來寫中國近代史?

  為什麼中國政要在退位後仍然守口如瓶?

  近一世紀來中國人經歷了不知多少次大動盪、大浩劫,孫先生是這個時代的代表性人物。誠如殷允鞏在他的傳記序中所說:「八年抗戰的艱辛團結和建設臺灣的克難打拼,對年輕人而言,似乎是一片空白。如果能透過對孫運智先生經歷的忠實記錄,是否會幫助年輕人增加些對大時代的認識瞭解?

  幫助讀者增加些對社會的共識和國家觀念?」

  這些都是值得我們認同的。

  《天下雜誌》駐美特派員揚艾俐女士是本書的作者,她曾親自來看我,並把孫先生簽了名的書送給我,她說這書出版後,大家都一讀為快,真有洛陽紙貴的盛況,這真是喜事。

  這本書實在值得一讀。我們作為孫先生的朋友,讀來更覺親切,而且有許多大小事情雖然相交多年,若不是讀了這本書實無法瞭解孫先生「數十年來家國」的苦心。

  我相信身為孫家子女也未了然於胸,只有蕙萱夫人心中有數,但她是我所識的貴夫人中最謙和的一位,《孫運智傳》問世大家該謝蕙萱夫人,此外就是孫先生的助理嚴孝京女士。孫先生有如此賢慧的內助,又有如此能幹的助理,可說是他成功的原因之一,我們罷卷之餘當不要忘記這兩位功臣才對。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