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冰心傳 | 上頁 下頁 |
六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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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之後,大概是思潮來到了,她忽然又憶起了自己的童年,在22日寫出了一篇名為《胰皂泡》的散文。從表面上看,這篇散文寫的是她童年時代喜歡玩的吹胰皂泡的故事,細細體味,其中卻又不乏一個理想主義知識分子的感慨和苦悶。她這樣地說到她自己:「生來是個癡孩子,我從小就喜歡做晝夢,做慣了夢,常常從夢中得慰安,生希望,越做越覺得有道理,簡直不知道自己是在做夢,最後簡直把晝夢當作最高的理想,受到許多朋友的勸告譏嘲。而在我的精神上的胰皂泡沒有一破滅,胰皂水沒有灑到我的心眼裡使我落淚之先,我常常頑強地拒絕了朋友的勸告,漠視了朋友的譏嘲。」 上面已經說過,海軍上將薩鎮冰先生是謝葆璋的老師、上司和同鄉,也是謝葆璋最崇敬的榜樣和最親密的朋友。謝葆璋常對家人這樣說:「中國海軍的模範軍人,薩鎮冰一人而已。」在父親的影響下,冰心從小就很注意薩鎮冰的一言一行,而他的言談和行動,確實也使小冰心對他愈來愈敬仰,愈來愈崇拜。以至於她長大之後,一直想寫一本關於薩鎮冰上將的傳記。 她在1936年3月26日夜完稿的散文《記薩鎮冰先生》裡,就敘述了幾件有關薩將軍的嘉言懿行。薩鎮冰那種「軍人是不能貪圖安逸的,在岸上也應當和在海上一樣」的模範軍人風範,他那種清廉正直、愛兵如子、愛才如命的為人,他那種謹守時刻、溫恭周到、風趣灑脫的作風,尤其是他那種臨危不懼,勇敢堅毅,在庚子之變以後,以威德服人的大將風度,不僅令作者傾倒,在讀者眼中,也堪稱是模範軍人中最令人嘆服的模範。 冰心十分感謝她的父親,讓她從小就認識了這樣一個軍人。在女兒冰心的眼裡,謝葆璋是一位聰明的父親,因為「他知道往青年人腦裡灌注的,應當是哪一種的印象」。 除了上面提到的這幾篇散文之外,這一年的7月,冰心還發表了一篇小說《西風》。這是一篇很有意思的小說,主題就是職業婦女面臨的職業與婚姻之間的矛盾。用今天的話來說,就是事業與愛情之間的矛盾。 大概自從婦女離開了鍋臺,走出了家庭,有了職業婦女這一名稱之後,就存在著這個矛盾現象了。《西風》寫的就是一位女性知識分子秋心,年輕時因把事業看得重於一切,而拒絕了一位愛她的青年男子——遠的愛情,但十年之後,到了「卷地西風,半簾殘月」的中年,雖然事業極其順利,可是因為沒有愛情,總是孤單一人,內心就常感到寂寞和惆悵。尤其是,她又在火車上與遠不期而遇,看到十年前被她拒絕的遠,依舊是年輕,瀟灑,而且做了兩個孩子的父親,有一位年輕的夫人。等到車船到站,遠全家四口快樂地相聚,只有她是孤單的一個人。事業順利,愛情幸福的冰心,看樣子並不贊成婦女為了事業而犧牲了愛情。她在小說的結尾,讓秋心看著陰沉的天空,又讓蕭蕭地吹來的西風卷在她的身上,使她感到格外地孤獨和寂寞。 這一年,茅盾繼《冰心論》之後,又在《〈中國新文學大系〉小說一集·導言》裡,評論了冰心的小說。 與此同時,朱自清在《〈中國新文學大系〉詩集·導言》裡,評論了冰心的《繁星》和《春水》,稱它們為「哲理詩,小詩的又一派」。郁達夫在《〈中國新文學大系〉散文二集·導言》中,評論了冰心的散文,稱讚「冰心女士散文的清麗,文字的典雅,思想的純潔,在中國要算是獨一無二的作家了;記得雪萊的詠雲雀的詩裡,仿佛曾說過雲雀是初生的歡喜的化身,是光天化日之下的星辰,是同月光一樣來把歌聲散溢於宇宙之中的使者,是虹霓的彩滴要自愧不如的妙音的雨師,是……,這一首千古的傑作,我現在記也記不清了,總而言之,把這一首詩全部拿來,以詩人讚美雲雀的清詞妙句,一字不易地用在冰心女士的散文批評之上,我想是最適當也沒有的事情」。 這一年的10月1日,冰心在《文藝界同人為團結禦侮與言論自由宣言》上簽了名。 也是在這一年的下半年,吳文藻博士得到了「羅氏基金會」的基金,出國考察一年。冰心也隨丈夫吳文藻教授,到歐美遊歷了一年。 1937年,日本帝國主義者加緊了對中國的侵略,中國人民的抗日鬥爭也日益高漲,民族矛盾日益尖銳。這一年的6月29日,冰心夫婦從歐洲取道蘇聯,乘坐西伯利亞鐵路的火車,經過東三省,進入山海關,回到了北京。關於這一年遊歷的生活和見聞,冰心自己在四十三年之後是這樣追述的:一個人不是生活在真空裡,生活的圈子無論多麼狹小,也總會受到周圍氣流的衝擊和激蕩。三十年代,中國已經臨到了最危急的關頭,外有帝國主義尤其是日本軍國主義的壓迫侵略,內有腐敗軟弱的北洋軍閥和蔣介石政府的欺淩剝削,任何一個中國人,對於國家民族的前途,都開始有自己的、那怕是模糊的走出黑暗投向光明的傾向和選擇。1936—1937年,我在歐美遊歷了一年,使我對資本主義世界,感到了不滿和失望。回國來正趕上了「七七事變」,我又到了我國的大西南——雲南的昆明,和四川的重慶,尤其是在重慶,我看到了蔣介石政府不但腐朽反動而且奸險兇殘……」①。 -------- ①冰心:《從「五四」到「四五」》 7月7日,日本帝國主義者把炮口對準了北京,發動了震驚中外的蘆溝橋事變,全面的抗日戰爭爆發了。當時,冰心正懷著身孕。這一年的11月,她的第三個孩子——二女兒宗黎(吳青)出世了。冰心一方面撫育著新生的嬰兒,一方面維持著燕京大學的功課,同時做著撤離北京,遷居到大後方去的準備。她逐日逐月地整理著家中的東西,把她認為不甚重要的家具,該送人的送人,該捐的捐,該賣的賣了。而把她和吳文藻認為最珍貴的東西,象她在美國三年留學期間的日記,吳文藻從做學生時起就開始堅持寫作的已有幾十年的日記,她和吳文藻兩人之間的通信,她的母親和朋友給她的信件,她的父親年輕時寫給愛妻的信和詩,她的小讀者們的來信,以及她所尊敬與愛戴的學者、作家們親筆簽名的贈書,其中有魯迅的、周作人的、茅盾的、老舍的、巴金的、丁玲的、蘇雪林的、淩叔華的贈書,還有印度詩人泰戈爾的《新月集》,等等。除此之外,她與愛書成癖的吳文藻多年來所收集購買的大量善本書,各種畫集,箋譜,字畫,和許多有藝術價值的紀念品,等等,她和吳文藻兩人帶領著幾名學生,逐個地登記,包裹,裝箱。她常常是坐在地上,忙碌地收拾著,累了,餓了,就地喝點茶,用點兒點心,接著再收拾。全部整理好了之後,一數,已經裝滿了十五隻大木箱。除去這十五隻大木箱之外,還有吳文藻教授花費了十五年的工夫,編寫好的裝滿了幾十個布匣的教材和筆記。她和吳文藻把這些無法帶走的珍貴的書籍和文物,都寄存在未名湖畔燕京大學課堂的樓上,她覺得這樣一定萬無一失,準備著將來從大後方返回北京的時候,再把它們取出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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