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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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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此,冰心專門寫了《我做小說,何曾悲觀呢?》①一文,說明自己創作小說的目的: 我做小說的目的,是想要感化社會,所以極力描寫那舊社會舊家庭的不良現狀,好叫人看了有所驚覺,方能想去改良,若不說得沉痛悲慘,就難引起閱者的注意,若不能引起閱者的注意,就難激動的悲慘到十倍的呢。 她還針對上面提到的「痛恨」與「努力改良」之說,解釋道:這「痛恨」和「努力改良」,便是我做小說所要得的結果了。這樣便是借著「消極的文字」,去做那「積極的事業」了。 一旦以「問題小說」步上了文壇,冰心就再也難以收攏自己的步伐。用這位年輕的女作家自己的話來說,就是:「我寫得滑了手,就一直寫下去。」②「我寫東西,寫得手滑了,一直滑到了使我改變了我理想中的職業。」③ 之後,冰心把眼光逐漸地放遠放寬,從她身邊的青年、婦女、家庭、知識分子等問題,逐漸地擴大到了更為廣闊的領域。 -------- ①載1919年11月11日《晨報》 ②冰心:《從「五四」到「四五」》 ③冰心:《回憶「五四」》,寫於1979年3月2日。 在此之後不久,冰心又寫作了一系列有關兵士生活與反對軍閥混戰的作品。上面已經說過,冰心童年的時候生活在海邊,她對那些與她父親朝夕相處的海軍軍官與水兵,是很熟悉的。這些慈愛憨厚的大朋友,與她熱愛、眷戀的大海,與她童年時代的幻想,緊密地聯繫在一起。正如她自己在《我的童年》①一文中所說的那樣:「我的遊蹤所及,是旗台,炮臺,海軍碼頭,火藥庫,龍王廟。我的談伴是修理槍炮的工人,看守火藥庫的殘廢兵士,水手,軍官,他們多半是山東人,和藹而質樸,他們告訴我以許多海上新奇悲壯的故事。」每逢回憶起這些人,冰心的心裡,都會湧起一股懷念、敬重的情緒。 -------- ①寫於1942年3月27日的那篇。 做為一個善良的海軍軍官學校校長的女兒,她對那些背井離鄉,渴念親人,過著飄泊不定生活的下級士兵們,充滿了同情,她為他們寫出了象《一個兵丁》這樣的小說。《一個兵丁》裡面的老兵,本是一個純樸憨厚的農民,他日夜為兵營站崗守門,心中卻只是思念遠在家鄉的兒子,他無法解脫渴念兒子的心情,只能憨憨地與住在兵營附近的孩子小玲親熱,這個小玲與他的兒子勝兒同年,他用與小玲親熱、嬉戲的辦法,來填補內心的寂寞和悵惘。 在另外的一篇小說《一個不重要的軍人》裡,冰心又刻畫了一個與《一個兵丁》裡面的老兵十分相似的下級士兵福和。他原來也是一個極為樸實、厚道的農民,為了生計當了兵,對待同伴,對待百姓,對待不相識的孩子,都象對待自己的哥哥、嫂嫂、侄兒一樣地忠厚。有的兵白吃小攤販的東西,白坐車子,他都默默地掏出錢來還給攤販和車夫,有的兵踢打賣花生的孩子,他上來勸解,卻被平白無故地狠狠踢幾腳。他剩下的零錢,都分文不剩地交給了哥哥、嫂嫂和舅舅。待他因為被踢害了癆病,以至去世以後,「他是一個不重要的軍人,沒有下半旗,也沒有什麼別的紀念,只從冊上勾去他的名字。」然而冰心通過這個形象,卻歌頌了那些樸實、憨厚、善良,心地純正的勞動人民出身的士兵。 因為冰心十分喜愛象老兵、福和這樣的兵士,她就不懂得為什麼要把他們驅逐到戰場上去互相廝殺。她希望人們之間互相友愛,不明白為什麼同胞之間要互相殺戮。在小說《一篇小說的結局》裡,她就通過一個士兵的口,傾訴了她本人對為什麼要發生戰爭這件事情的迷惑不解:「我愛我的祖國,我愛我的母親。母親啊!世界為什麼要有戰爭?我們要愛國,為什麼就要戰爭、就要殺人呢?母親啊!」 《一篇小說的結局》可以算是一篇反戰小說。這是她的一系列的反對軍閥混戰的作品中,特別值得注意的一篇。但是該篇作品的構思方法與其他幾篇略有不同,這次是由作品中的一位人物——年輕的女大學生葰如女士,在構思一篇反戰小說,而不是由作家冰心自己來敘述故事。葰如筆下只有三個人物——一位在前線作戰的兒子,一位在家中盼望兒子歸來的老母親,第三個人物是那個兒子的表兄,這位母親的侄兒,他也正在前線作戰。葰如女士筆下的故事極其簡單:老母親正在家中等待著即將歸來的兒子,這是一間極為暖和的房間,母親已為兒子準備好了又熱又香的酒菜,她懷著一顆慈母的愛心,把這些酒菜蓋好,靜靜地等候著兒子,時時摸一摸菜肴是否仍然溫熱。衣袋裡裝著的,是兒子半年多前的來信,這封信已經被母親看爛了,背也背得出來。當門外終於響起了皮靴和腰刀的聲音,老太太激動地站起來準備迎接兒子,走進來的,卻不是兒子夢濤,而是侄兒希和,——原來她盼望已久的親愛的兒子,已經被戰爭殺死了。兒子曾在寫給母親的那封信上,向母親傾訴過這樣的煩惱:「有兩件事,我心中永遠不至於模糊的,就是我愛我的祖國,我愛我的母親,母親啊!世界為什麼要有戰爭?我們要愛國,為什麼就要戰爭就要殺人呢?母親啊!」當葰如女士將這篇故事構思成為這種結局時,她自己也不禁十分吃驚了,因為她本想以大團圓的結局結尾,寫成母子團聚的樂境的,但是卻自然而然地寫成了母子生離死別的悲劇,這是十分耐人尋味的,因為戰爭的殘酷性就是如此。 在小說《魚兒》裡,冰心又通過對那位失去了右臂的老兵的同情,表現了自己對封建軍閥混戰的反感,當那位老兵告訴小說中的小姑娘——「我」,在一次海戰中,兩邊都死了不少人,傷了不少人的情況後,「我凝望著他說,『既是兩邊都受苦,你們為什麼還要打仗?』他微微的歎息,過了一會說,『哪裡是我們?……是我們兩邊的艦長下的命令,我們不能不打,不能不開炮啊!』」這位被戰爭莫名其妙地奪去了右臂的人,「他自己受了傷了,嘗了痛苦了,還要聽從那不知所謂的命令,去開炮,也教給後來的人,怎樣開炮;要叫敵人受傷,叫敵人受痛苦,死了,沉在海裡了!——那邊呢,也是這樣。他們彼此遵守著那不知所謂的命令,做這樣的工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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