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冰心傳 | 上頁 下頁
一四


  其實,那時的冰心,自己也還是一個孩子,然而她忘不了她在路旁無意之間邂逅的這個孩子,也忘不了這個孩子手中的那簇花。正象她後來所說的那樣:

  在別人只是模糊記著的事情,
  然而在心靈脆弱者,
  已經反復而深深地
  鏤刻在回憶的心版上了!①

  --------
  ①冰心:《往事》

  這個愛幻想的聰慧的少女,她的作文實在好,一次竟被老師批了一百二十分。同學們很喜歡這個性格溫柔的小作文能手,因為她的學名是謝婉瑩,她們就給她取了一個親昵的綽號,叫她「小碗兒」。又因為她站起來回答老師的提問時,口音還是地道的山東煙臺話,不會京腔,她們又戲稱她「侉子」。這個小「侉子」,「小碗兒」,作文不僅寫得快,而且寫得好,同學們知道了這個情況,就常來麻煩她,請她幫忙,讓她替這些小懶蟲們寫作文。這些小姑娘們為了討好這位在大海旁邊長大的小作文能手,有的給她買冰糖葫蘆,有的給她買糖炒栗子,害得這位外表靦腆,其實是極要強、極好面子的小小女作家,不得不在完成了自己的那份作文作業之後,再接受同窗們的請求,代替別人寫作文作業。有時寫完了自己的之後,還要再替同學們寫出兩三篇來。

  然而這位擅長作文的小姑娘,將來並不準備當作家。因為她發現,自己的自然科學知識,根底太淺——比如在福州女子師範學校預科上學時,數學只學到加減乘除,而一到了貝滿女中,數學就學代數,中間缺了一大段,沒有學過,也沒有補上,所以入學後的第一次數學月考,就得了個「不及格」的成績。這個「不及格」,給了小冰心很大的刺激。她下決心要學好數學,不僅學好數學,她還要學好一切數理化的功課。同時,同班的孩子們之間,又有著很強烈的競爭心,所以,小冰心就一天到晚地老做功課。而花費時間最多,用的力氣最大的,就是數理化。「我在學校裡,對於理科的功課,特別用功,如代數、幾何、三角、物理、化學、生物以至於天文、地質,我都爭取學好考好,那幾年我是埋頭苦讀,對於其他一切,幾乎是不聞不問。」①「我把精力都放在理科方面,什麼代數、幾何、三角,……尤其喜歡幾何,因為我父親是學航海的,他常常告訴我,對於學航海的人三角、幾何都非常重要,所以我也就很喜歡這些學科。」②

  --------
  ①冰心:《從「五四」到「四五」》
  ②冰心:《談點讀書與寫作的甘苦》

  這位埋頭攻讀數理化的小姑娘,正幻想著當醫生:「我是從入了正式的學校起,就選定了醫生這個職業,主要的原因是我的母親體弱多病,我和醫生接觸得較多,醫生來了,我在庭前階下迎接,進屋來我就遞茶倒水,伺候他洗手,仔細地看他診脈,看他開方。後來請到了西醫,我就更感興趣了,他用的體溫表、聽診器、血壓計,我雖然不敢去碰,但還是向熟悉的醫生請教這些器械的構造和用途。我覺得這些器械是很科學的,而我的母親偏偏對於聽胸聽背等診病方法,很不習慣。那時的女醫生又極少,我就決定長大了要學醫,好為我母親看病。我父親很贊成我的意見,說:「古人說,『不為良相,必為良醫』,東亞病夫的中國,是需要良醫的,你就學醫吧!」①

  --------
  ①冰心:《從「五四」到「四五」》

  在學校裡,冰心是一個嚴肅、勤奮的好學生——遵守校規,努力讀書;在家庭裡,冰心是一個孝順的女兒和親愛的姐姐——尊敬父母,愛護弟弟。

  但是,時代的風雲並沒有忘記這個溫柔規矩的女孩兒。父親謝葆璋在她的童年時代為她播下的愛國思想的種子,也在她的心靈深處紮下了根。這次舉家北上途中,小冰心在上海和天津的租界裡,都曾看見外國的警察如何欺侮中國百姓。抵達北京之後,又曾看見外國的軍隊,如何在東交民巷東邊的駐兵操場(即現在的東單公園)耀武揚威。1915年日本軍國政府利用袁世凱一心一意想要稱帝的野心,以幫助他稱帝為條件,向他提出了變中國為日本殖民地的二十一條的苛刻要求。竊國大盜袁世凱為了儘快地達到復辟帝制、本人登基的目的,竟然準備賣國投靠,同意接受二十一條。這件事,激起了全國人民的憤怒。當時只有十五歲的謝冰心,也毅然參加了愛國學生反日討袁的示威遊行和募捐活動。

  她和貝滿女中的姑娘們一起,列隊從燈市口一直步行到天安門西側的中央公園(現中山公園)。這是一個春日,待她們的隊伍走進中央公園的社稷壇附近時,四周已是人山人海,中學生和大學生們的情緒,也象頭頂上的春日一樣熱烈而飽滿。貝滿女中的領隊之一李德全(後來成為馮玉祥夫人),那時還是一位十七八歲的年輕姑娘,她代表自己所在的學校,勇敢地走上了社稷壇,向著密密層層的學生隊伍,發表了激昂慷慨的演說。性情恬靜的少女冰心,是生平第一次親眼看見並親身經歷這樣悲壯偉大的場面。

  這一天過後,在中剪子巷十四號謝葆璋的書房裡,就掛上了一幅白紙,是當時印行的以嶽飛字跡摘排出來的《五月七日之事》,就是紀念這次國恥的。這個細節,正表現了謝葆璋一家熱愛祖國的心情。

  少女時代的冰心,在父親的教育和時代氣氛的薰陶下,開始為祖國的前途擔憂。後來,待她步入青年時代之後,說出過這樣充滿了悲憤的話:「我們的日曆上一年到頭有許許多多的國恥紀念日。」如果再不救國,「將來我們的日曆上,有國恥的日子將多於沒有國恥的日子了」。①

  --------
  ①冰心:《最痛快的一件事》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