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北大之父蔡元培 | 上頁 下頁
五二


  沒想到清明節的晚上,錢玄同帶著劉半農來到補樹書屋。兩人匆匆看了一遍,忍不住大聲叫好。錢玄同興奮地說:

  「《新青年》還沒有發表過這樣的佳作,真想不到小說可以這樣寫?」

  第二天,錢玄同將《狂人日記》交給了陳獨秀。他還沒有看完就說寫得好,不愧為上乘之作。他看到激動時,竟顧自朗讀起來:

  我翻開歷史一查,這歷史沒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頁上都寫著「仁義道德」幾個字。我橫豎睡不著,仔細看了半夜,才從字縫裡看出字來,滿本都寫著兩個字是「吃人」!

  陳獨秀佩服得拍案叫絕,暢懷大笑起來。他沒有忘記跑腿的錢玄同,感激地說:

  「玄同,這回你立了大功哪。豫才太深刻了,這是本人鼓吹文學革命以來最有分量的作品。」

  錢玄同頗有些得意起來:

  「我說豫才的文筆不錯吧!其實,他還寫新詩。」

  陳獨秀急得放下手中的文章,說:

  「何不一塊兒要了來?四卷五號上還有空處嘛。」

  《新青年》自今年四卷一號刊出胡適、沈尹默、劉半農、俞平伯的白話詩後,每期都辟有新詩園地。錢玄同受了鼓舞,情緒大增地說:

  「好,哪天晚上我再去一趟。」

  過了幾天,錢玄同又拿來了周樹人的三首新詩。陳獨秀尤其喜歡其中的那首《桃花詩》:

  春雨過了,太陽又很好,隨便走到園中。
  桃花開在園西,李花開在園東。
  我說:「好極了,桃花紅,李花白。」
  (沒說,桃花不及李花白。)
  桃花可是生氣了,滿臉漲作「楊妃紅」。
  好小子!真了得!竟能氣紅了面孔。
  我的話可並沒有得罪你,你怎的便漲紅了面孔!
  唉!花有花道理,我不懂。

  西齋的學生宿舍裡,傅斯年正召集顧頷剛、羅家倫和孫伏園等人,商量辦刊之事。

  範文瀾拿著剛出版的《新青年》,沖了進來:

  「快來看《狂人日記》,整個校園裡都在爭相傳閱呢。」

  傅斯年接過刊物,飛快地翻閱起來。很快被文中那過人的思想和悲憫的格調吸引住了,他興奮地說:

  「這是誰的大作?簡直是在放火啊!」

  幾位青年人都湊過腦袋,輕聲吟誦起來:

  吃人的是我哥哥!
  我是吃人的人的兄弟!
  我自己被人吃了,可仍然是吃人的人的兄弟!


  「魯迅是誰?」

  「誰是魯迅?」

  範文瀾神情有些得意,故意慢吞吞地賣起關子。

  「聽說是我的同鄉周啟明教授的哥哥。」

  孫伏園也是紹興人,眼睛裡充滿了新奇。

  「文瀾,有空時我們一起去拜訪這位『魯迅』先生。」

  羅家倫不屑地對傅斯年說:

  「我們有胡適之這塊牌子足矣!孟真兄,是嗎?」

  傅斯年會意地點點頭,神色莊嚴地對眾人宣佈:

  「我們的刊物就叫《新潮》吧!它是《新青年》的小弟弟。讓新文化運動的新潮去滌蕩神州大地吧!」

  羅家倫熱血沸騰地跳到桌子上,向窗外的藍天舉起有力的雙臂:

  「我們來了!讓腐朽的一切滾蛋吧!」

  當晚霞映紅了絨線胡同時,長長的石板路上,張厚載正好陪林琴南出來散步。附近就是北京女子高等師範,師生倆剛走過校門,裡面湧出一群活潑可愛的女學生。

  她們手上拿著《新青年》,臉上充滿著好奇,爭先恐後地大聲叫嚷著:

  「中國是一個吃人的民族!」

  「我們在被吃的同時也一樣吃人!」

  「你們可以改了,從真心改起!」

  「將來容不得吃人的人,活在世上!」

  林琴南如臨大敵地瑟瑟抖顫,面色驚愕地拉住張厚載的手:

  「今天的女師怎麼成了瘋人院?」

  張厚載苦笑地解釋道:

  「那是因為《新青年》又發表了魯迅的《狂人日記》。」

  林琴南想起了傷心的往事,神情黯然地喃喃自語:

  「洪水猛獸……中國要亡了……」

  張厚載見他累了,忙扶著緩緩地往回走去。他覺得心裡很迷惑,有一個問題一直搞不明白,就趁機向老師請教起來:

  「學生有一事不明,為何像嚴複這樣的維新派,辜鴻銘這樣吃洋麵包長大的人,如今都竭力維護傳統的綱常禮教。而像陳仲甫、胡適、錢玄同這些國學深厚的人,卻反而要向歐美尋找救國之策,竭力反對傳統文化呢?」

  林琴南輕蔑地冷笑著,說出一番經驗之談:

  「這幫趕時髦的狂妄小子,他們要為無知付出代價的。嚴幼陵就和老夫長談過,他說開始總覺得中國毛病很多,可後來翻譯《天演論》,搞思想啟蒙費盡了氣力,卻發現外國的醫生治不了中國的病,根本不對路。結果還是向老祖宗請罪,在中國文化裡找藥方。老夫當年不也曾激動過嗎?以為民國建立一時氣象很是輝煌,在杭州辦白話報,反對纏足,還說過『天福我民國』的話。虧得醒悟早,老夫以為中國文化有很強大的生命力和滲透力。一般少年時容易輕薄唱唱反調,但一過中年很快就會大徹大悟的。不信你看,不要十年,除了幾個亂黨賊子外,這幫小子多數都會重口書齋吹捧起國粹。可惜老夫看不到了,你可要好自為之啊!」

  很多年過去了,張厚載一直沒有忘記這天散步時聽得的至理名言。

  5

  《校長告白》

  蔡元培校長致北大學生函:本校於春假後開設校役夜班。約計校役在景山東街校舍者九十餘人,在北河沿校舍者四十餘人,在寄宿舍者六十餘人。於景山東街為本校舍及附近寄宿舍之校役開六班,又於北河沿為本校舍及附近寄宿舍之校役開四班,共十班,分為甲、乙兩組,各受業三日,以便互代役務。
  其課程如左:國文二時,算術一時,理科一時,修身一時,外國語一時。
  時間在每晚七時半至九時半。
  約計每班教員六人,每人擔任一點鐘,十班共六十人。欲請諸君各以所長,分任教科。


  (刊於《北京大學日刊》)

  《申報》駐京特派記者邵飄萍一早就起床了。他匆匆地擦把臉,就撲到桌前翻閱起有關北大的資料。邵飄萍是浙江東陽人,最近與北大來往甚密。蔡元培就在昨天邀請他參加下午的校役夜班開學典禮,還想請他擔任正在籌備的新聞學研究會導師,上北大兼職講講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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