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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〇


  次日,李氏免不了帶領花蕊夫人進宮,作禮儀上的謝恩,卻是由匡胤親自接見。李氏和花蕊夫人朝拜已畢,匡胤對她們十分客氣,仍稱李氏為「國母」,因開言道:「國母此次進京,迢迢千里,朕已為孟兄安排府第居住,一切力求方便,仍恐有不周之處,國母如有所需,只管向宮內索取,無不供應,可不必再思念蜀中鄉土。」

  李氏奏道:「並不思念蜀中,臣妾原是大原府並州人氏,如今離家近四十載,將來如能歸老到並州,心願足矣。」

  匡胤道:「並州現為北漢侵佔,待朕收復以後,定當在並州建造宅第,送國母前去。」

  李氏聽後,連忙拜謝。

  匡胤又道:「國母到京中來,如不習慣或感到寂寞,可以隨時進宮來遊玩散心。」

  李氏便又拜謝了。

  匡胤與李氏扯著些沒要緊閒話,卻不斷用眼瞟那花蕊夫人。暗暗稱讚醫官穆昭嗣所說的不錯,這花蕊夫人天生麗質,確是罕見,不僅在西蜀宮中堪稱第一,就是在宋宮之中,也無人可比。即使那已故的貴妃韓素梅,堪稱絕色,也未必比得上這花蕊夫人了。想著想著,不由心猿意馬,越發看個不休。因對花蕊夫人笑道:「久聞夫人才思清新,在蜀宮曾作《宮詞》百首,真可與唐朝詩人王建比美。今日有幸拜識夫人,夫人何不再作一首,以使朕開開眼界。」

  那花蕊夫人聞言,臉上飛起紅霞,含羞道:「那裡,那裡,賤妾胡亂塗雅罷了。怎能陛下溢美謬贊。」

  他這幾句話,低聲說來,直如乳駕嚦嚦,珠喉宛轉,使匡胤不由心旌搖搖,再想試試花蕊夫人的才情。於是便高聲誦道:

  春風一面曉妝成,偷折花枝傍水行。
  卻被內監遙覷見,故將紅豆打黃鶯。

  誦罷,又問:「夫人可知此詩是何人所作嗎?」

  花蕊夫人不由臉更紅了,想不到自己的舊作,竟然被一個大國皇帝背誦出來。因而只好低聲羞澀澀地說:「此乃賤妾舊作,有汙君王法眼。」

  匡胤道:「這麼好的詩,只能大飽眼福,怎能說汙眼?夫人不必過謙,今日必定要再做一首。」

  說畢,便叫宮女磨墨鋪紙,請花蕊夫人題詩。

  花蕊夫人沒法,只好走到幾案之前,拈起彩毫濡墨,執筆略微一想,便筆走龍蛇,寫了一首。

  匡胤見了,也便踱到幾案前來看,距離那花蕊夫人身體不過尺餘,只覺得花蕊夫人身上透出陣陣異香,傳送到鼻孔中來,不由使這個蓋世英雄,神魂顛倒,幾乎忘乎所以,如果不是有李氏大人在側。匡胤早把花蕊夫人一把摟在懷內了。

  不一時,花蕊夫人寫完擱筆,匡胤才清醒過來,只見那詩是:

  君王城上豎降旗,妾在深宮哪得知。
  十四萬人齊解甲,更無一個是男兒。

  花蕊夫人對西蜀一班主張投降的大臣,顯然是不滿的,罵他們沒一個是男子漢大丈夫。

  匡胤也不理會這些,只見那花蕊夫人字體娟秀,如美子簪花,只有讚歎連聲,對花蕊夫人送去一連串愛憐的眼波,那花蕊夫人本是十分聰慧之人,如何看不破匡胤的心意,也不覺轉送秋波以報。這一下更弄得匡胤如醉如癡,便口中連呼宮女,取出宮中幾件罕見珠寶,賞賜給花蕊夫人。

  這時,李氏見花蕊夫人題詩已畢,又得了很多賜賞,便起身告辭。匡胤也不便挽留,眼睜睜地看她出宮去了。

  自見了花蕊夫人以後,匡胤真是無一刻不在想念著她,可是她又是孟昶的妻子,卻無法弄得到手。苦思幾日,自言自語地說:「罷了,只好如此!」

  這天,孟昶遷居新居已畢,匡胤又召見孟昶,並設宴與孟昶共飲。這一天匡胤興致十分豪爽。讓太監取來大爵,只顧暢飲,並頻頻舉杯,苦勸孟昶,孟昶見匡胤興致很高,不好違拂其意,也盡情相陪,二人直喝到半夜,都已大醉,匡胤才派人送孟昶回府。

  到了次日,匡胤又派太監來召孟昶入宮飲宴。可是孟昶因昨晚飲酒過度,身體不適,頭痛眼花,飯都吃不下去,臥在床上暈睡,只好向太監道歉,請代為辭謝。

  太監回報匡胤。匡胤忙派太醫來到孟府。為孟昶診治,誰知過了幾日,孟昶病體越加深重,終於一命嗚呼,終年四十七歲,距他到京之日僅僅二十五天。

  匡胤聞報,十分震驚,下令停止早期五日,又追封孟昶為楚王,令發官庫錢財,為孟昶治喪,葬於洛陽北邙山。

  原來這北邙山,早在東漢光武帝劉秀以來,便成了歷代皇帝陵墓所在地,以後經魏、晉、北朝,一直是歷代帝王專用的墓區。到了唐代,皇陵才改葬於長字郊外,而東都洛陽的北邙山,才逐漸成為王候將相等大官僚們的墓區,北邙山之上陵墓累累,顯貴人家都以能在此建立墓地為榮。所以匡胤才下令將孟昶葬到北邙山上。

  誰知,靈樞還未出發,孟昶的母親又去世了。原來李氏見孟昶死去,也不哭泣,僅用酒酹地說:「你不死於社稷,卻作為一個降王死在這裡。我以前不死,是因為你還活著,如今你既死了,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呢?」於是,也便絕食而死。

  匡胤便令加送賻布千匹助喪,將李氏與孟昶一同葬於洛陽,並派了專門官員去主持此事。

  停了半個多月,埋葬已畢,主國喪事官員回京繳旨。那花蕊夫人也隨著從洛陽返回汴京孟府來。免不了進宮朝見,拜謝助喪之恩。

  匡胤聽說花蕊夫人來謝,忙召她進宮,只是她穿一身素白孝服,更顯得面孔紅潤,如海棠初綻,小小櫻唇,如火如榴,更加姣媚十分。當下便以宮中這宜穿孝為名,命捧出皇妃穿用的吉服讓她穿了,留她侍宴。花蕊夫人如何敢違背禦旨。只好換了衣衫,陪匡胤飲宴。

  上次匡胤接見花蕊夫人時,因有李氏在側,所以只好保持著皇帝的尊嚴。如今李氏、孟昶都已去世,匡胤沒什麼顧忌。三杯酒下肚,便對花蕊夫人動手動腳起來。花蕊夫人不由紅暈上頰,心跳氣喘,又無法推卻,只好任其擺佈。當晚,匡胤便留花蕊夫人在宮,不放她回家。

  次日,便下詔策上花蕊夫人為妃,依然賜給花蕊夫人的原來稱號,並不改名。自此以後,匡胤在宮中才有了一個滿意的人,便日日與花蕊夫人玩樂飲宴。

  這花蕊夫人本是一個繡口綿心的才女,在蜀宮時,那孟昶也是一個有文才的風流皇帝,與花蕊夫人常常吟詩唱和,或行些文人酒令,或諧些新詞樂曲,教官人跳舞,花樣很多。所以花蕊夫人玩得十分暢快。而如今入了宋官,匡胤雖然對她十分疼愛,但匡胤畢竟是個雄才大略的帝王,粗通文墨的糾糾武夫。平日大部分心思,都放在處理政務,治國平天下的大事上去了。雖然也有時間與花蕊夫人在一塊遊玩宴爾,有時也能吟上兩句詩,但是匡胤所作的詩卻是簡單粗豪,毫無藝術技巧,至於對仗聯句什麼的,就更不行了。所以,花蕊夫人總覺得與匡胤在一起時十分單調,不由又懷念起孟昶來了。

  由於她又擅長繪畫,便私下畫了一張孟昶的小像,卻不敢畫成穿龍袍的皇帝。她回憶過去的蜀中,與孟昶一同遊獵青城山時,孟昶穿著便衣儒服,騎馬挽弓,與她追逐嬉戲的舊事,便畫了一個穿著白色儒服,手挽金漆寶雕弓,騎白馬奔馳的孟昶畫像。

  像畫好之後,她小心收藏,每當太祖不在時,思念孟昶,便把畫像取出,供在桌上,焚香禮拜,觀看一番。

  這一天,她正在展拜孟昶畫像,匡胤忽然走了進來。看見畫像既非佛祖,也非神仙,心中狐疑,問道:「這是什麼人?」

  花蕊夫人慌了,情急智生,說道:「這是我們蜀地供奉的一種神仙,名叫張仙,祈禱他可以送子。」

  匡胤道:「平日怎不見你供奉此像?」

  花蕊夫人道:「由於這是婦女虔誠供奉,用以求子之神,賤妾伯陛下看見,斥責為異端,所以都是趁陛下不在時,取出供奉一會便收藏起來,所以陛下過去未曾見過。」

  匡胤道:「既是求子才供奉的,朕豈能斥責為異端,以後你便擇間靜室,日日供奉,不必收來收去。」

  花蕊夫人聽後,連忙謝恩。便收拾一間廂房,每日焚香祭供,平日不許宮女們隨便入內。

  不料宮內其他嬪妃得知此事,也紛紛來描畫過去,供了起來。匡胤見得多了,也不以為怪。如何也想不到供的是孟昶呢。

  不覺又過了一個多月,這日匡胤忽然接到西川行營都部署王全斌發了緊急奏章,內容是蜀反叛亂,推舉後蜀原文州刺史全師雄為元帥,一時聚眾十萬,號稱興蜀軍,全師雄自稱興蜀大王。王全斌派崔彥進和兄弟崔彥暉去征剿,結果崔彥進大敗,崔彥暉戰死。成都危急,所以前來上表求救。

  匡胤看了大驚,正在商議救援,卻又有蜀中百姓來汴京告禦狀來了。

  刑部不敢隱瞞,忙奏知匡胤,匡胤聽後,即親自召見蜀中百姓,詳細詢問,才知道這次全師雄作亂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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