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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七


  範質吃了一驚,慌忙下殿。只見那人跪下稟報說:「大事不好了,趙點檢奉命北征,兵到陳橋驛,發生了兵變,已擁立點檢作天子,現大軍回師京城,先頭部隊已經到達外城陳橋門下,守門官員拒不開城,點檢軍隊已轉向封丘門,守門官開城迎接,大軍已進城了!」

  這話一完,範質頓時嚇得幾乎癱瘓在地,手腳無措,就是那些大小百官驟聞之下,也無不面如土色,心驚不已,秩序大亂。

  符太後坐在殿上遙遙望見,尚不知何事,立刻傳呼範質上殿。範質竭力控制著發抖的身體,戰戰兢兢走上殿來,頓時免冠叩首道:「臣該萬死!」接著便把兵變消息奏說一遍。

  符太后乍聞一下,臉色頓時煞白,呆了半響,才撲簌簌地落下眼淚來,咽嗚著聲音道:「爾等保舉趙匡胤北征,如今卻弄出這事來,卻怎生處理?」

  範質只是叩頭不語,毫無對策可想。

  符太后勉強止住哽咽,說道:「想那趙匡胤與先帝結拜,先帝待他情同骨肉,而如今先帝屍骨未寒,便如此忘恩負義,大逆不道……」

  說著,說著,便又泣不成聲。

  範質順水推舟地奏道:「這且容臣下外出曉諭以大義,或可勸說成功,亦未可知。」

  符太后這時方寸已亂,也是毫無辦法,只得說道:「全靠卿家去處理了。」

  說畢起駕,哭著回後宮去了。

  那範質走下殿來,只見百官已紛紛散去,便匆匆走出午門,只見還有一些官員未來得及走散,人叢中,他看見王溥,連忙一把抓住王溥手腕,說道:「倉促派兵經征,致成此變,罪責在你我啊,怎麼辦,怎麼辦!」

  他緊緊握著王溥的手腕,指甲直切入肌肉,痛得王溥大叫,卻也想不出什麼辦法,只是苦笑。

  忽然,一聲雷吼,大叫道:「形勢危急,兩公還不行動,在這裡待什麼!」

  范質扭頭看時,原來是禁衛軍副都指揮使韓通。只見他手持從守官門侍衛軍討來的一支畫戟,怒容滿面,雙眼圓睜,倒是威風凜凜。不由吃了一驚,說道:「將軍有何良策!」

  韓通大喝道:「勢已至此,唯有抵抗一途,眼下京師尚有禁衛軍三千,末將立刻召集守衛宮城,煩二公速作文書,召各鎮領兵前來勤王,才有生機,切不可緩。」說罷,飛身上馬而去。

  那范質和王溥仍然拿不定主意,忽見幾相府僕役跌跌撞撞跑來,報道:「稟相爺!客省使潘美將軍領了一支兵馬,已包圍相府,要見相爺,傳達新天子聖旨,請相爺迅速回府,如去得晚,怕一家老小不保!」

  范質聞聽家眷危急,那敢再遲延,只得扔下王溥,一溜煙地趕回家中。

  且說那韓通,乍聞匡胤稱帝,暗叫一聲:「不好!」尋思自己過去和匡胤之間,有過幾次過節,他一旦當了皇帝,自己絕沒有好果子吃。唯一出路,只好拒抗,為大周盡忠了。他急於招集禁衛軍,與叛軍決一死戰,即使不勝,也要保家小出城,投奔他鄉。

  一路飛馬尋思。那知剛離開午門不遠,迎面遇上一彪軍馬,當先一將正是匡胤部下先鋒王彥升,奉匡胤命令,率三千鐵騎先入城中維護治安。

  那王彥升看見韓通,遙遙大叫道:「韓指揮,新天子已近城門,速去城門外接駕!」

  韓通大罵道:「什麼鳥天子,接什麼鳥駕,你等貪圖富貴,叛變大周,助紂為虐,還有何面目見先帝於地下!我韓通決不像你這樣鮮廉寡恥!」

  王彥升本是個性如烈火的莽漢,如何受來了,躍馬縱向前來,大喝一聲:「今天本將軍就要殺你來祭刀!」

  舉大刀朝韓通當頭劈來。

  韓通橫起畫戟相迎。那畫戟本是從宮門衛士手中討來的,不適合大將使用,戰不三合,被王顏升一刀將畫戟連頭帶杆砍去一段。韓通慌忙奪路往家奔跑,企圖換取兵器,召集親兵再戰,那知王彥升馬快,追了片刻,已到韓通府門,韓通下馬,尚未來得及進門,王彥升早已趕上,一刀劈下,將韓通砍成兩段。王彥升殺得興起,索性進入韓府,將韓通一家老幼盡皆誅殺,那韓天祿也未逃脫被殺的命運。王彥升見韓宅人口殺盡,才退出來。帶領鐵騎巡視一番,分派鐵騎駐紮於各街道。那京師內外都巡檢石守信、王審倚本是匡胤親信,自然也幫助維持城內秩序。一切安定,便和王彥升一同出城去迎接匡胤。

  且說趙匡胤率領大軍,進入汴京後,得知城內秩序安定,便傳令諸軍各回兵營,自己帶了幾位親信謀士,武將和親兵,也回歸自己府第休息。

  一入後堂,只是母親杜氏和妻子杜氏正在惶惶不安,一看見匡胤入來,才放下懸心。

  那壯麗蓉哭哭啼啼,一把抓住匡胤說道:「夫君,忽然聽說陳橋兵變,你自立為皇帝,這可是滅門的叛逆大罪,全家人提心吊膽,生怕朝廷派兵來個滿門抄斬,你難道貪圖富貴不顧全家老幼。」

  說著,又咽咽嗚嗚哭將起來。

  匡胤他感到默然自愧。當下把被三軍眾將擁戴,強立為帝的事向母親稟明,又安慰了夫人幾句,才說:「我受柴大哥厚恩,焉敢產生非份之想,不過形勢所迫,才作此權宜之計,且等朝中諸大臣來到,再從長計議吧。」

  當下,解下身上黃袍,仍作將官裝束,辭別母親妻子,走到前廳坐下,與眾謀士、武官閒話。不一時。只聽府門一陣喧嘩,潘美等手下眾將,已擁著范質、王溥到來。

  匡胤起身走到滴水簷前站定,舉手微微一揚,對著範質等說:「我受世宗深恩,焉敢相負,只是被三軍眾將擁立,身不由己,實有愧對天地。」

  那範質等被眾將簇擁立於階下,正欲答話,一側站立的大將羅延瑰,王彥升早已雙雙拔劍出鞘,高喝道:「新天子在此,還不下拜,若有膽敢抗命,莫道吾們寶劍不利!」

  說畢,怒目虎視,那王溥嚇得戰戰兢兢,雙腿一軟,早已跪俯在地。范質見王溥已經下跪叩拜,只得也跪將下去。行三跪九叩之禮,連呼「萬歲!」宰相一跪,實際上等於承認了他是天子。

  匡胤慌忙走下臺階,將范質、王溥一手挽起一個,拉他們上殿,吩咐看坐。自己居中坐定,讓范質、王溥分左右側面坐下,這才詢問範質,這事如何處理。

  範質道:「明公既然即位為天子,不知對幼帝如果安置。」

  匡胤未及開言,立在身後的趙普早已厲聲道:「自然應當效法堯舜,舉行禪讓的典禮了。還有什麼話可說。」

  匡胤道:「太后和幼主,我曾北面臣事,豈能幸負,早在軍中已經下令,優待太后稱號不變。諸將不得騷擾輕慢。」

  範質道:「既然如此,就應召集百官,舉行受禪典禮。」

  匡胤隨:「就煩二公,立即安排,召集百官,對於周家舊臣,我決不虧待。」

  范質、王溥複行禮稱謝而去。

  到了下午,范質、王溥又驅馬來到,奏道符太后和幼主已回避別殿,即請匡胤入宮,以備明朝登基,行禪讓禮。當下匡胤遂帶了趙普、潘美等一班近侍,以及範質,在親兵簇擁下,徑入宮中而來。

  只見那些太監、宮女都已得知換了新主人,哪個不想巴結,都紛紛俯伏道旁迎接。這皇宮內苑,于柴榮在世時,匡胤多次來過,早已走得爛熟,所以無心觀看景色,肚裡又是尋思如何處理大事,團結臣下,鞏固統治。

  驀然,一陣嬰兒啼哭之聲,沖入耳鼓,匡胤放眼看去,只見一個年長宮女匍伏于地,一個錦袱放於胸下的地下,哭聲就是從那傳來的。匡胤不由停下腳步,喝令那宮女把嬰兒托起觀看,卻是個不足數月的男嬰。經過詢問,才知道是柴榮側妃所生的遺腹子。

  匡胤沉吟了一下,回顧趙普道:「如何處理?」

  趙普比劃了手勢,說:「去掉!」

  匡胤又目視潘美和楚昭輔道:「如何?」

  二人低頭不語。匡胤不由變色說道:「為什麼不說話?」

  潘美這時才走上前一步,跪稟道:「臣與陛下都曾北面事世宗,如果臣勸陛下殺此嬰兒,就有負于世宗,如勸陛下不殺,陛下必然對臣動疑,所以不說。」

  匡胤點頭道:「此言甚善,奪人之位,又殺其子,如何能忍心為此!」仰首向天,思忖了一下。又對潘美說:「卿能不負世宗,必能養護,此孩就賜給愛卿撫養,可改姓潘,不過既為世宗之子,不可再為你子,可作你侄子吧。」

  潘美連忙稱謝遵旨。匡胤以為潘美能顧全大局,應對得體,所以自此後,又對潘美倍加寵信。後來潘美將此兒抱回家後,匡胤便一直不再過問。潘美為他取名呈吉,後來也官至刺史,潘呈吉的孫子潘夙,為宋神宗時名將,人們都以為是潘美從孫,卻很少有人知道他竟是柴世宗的後代呢?這些都是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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