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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三


  次日是五月初一,李重進、韓通等,才陸續引大軍到來。更可喜的是瓦橋關以南的莫州和瀛州,見北方與契丹聯繫之路已斷,四周都在周兵包圍之下,州刺史劉楚信,高延暉也前來獻表歸降。同時,韓通所領陸路兵馬,經過益津關東邊的淤口關時,收服了守將,也一同前來朝見。至此,拒馬河以南的三州三關數百里的土地,都已克復,使後周領土從滄州到定州一線,一直向北推進到拒馬河岸了。

  柴榮初戰即獲得大片領土,心中十分高興,便於瓦橋關內行宮設宴,大賞群臣,商議北進取幽州之計。

  樞密使魏仁浦諫奏道:「陛下自離京以來,僅三十二天,兵不血刃,便取得了燕南三州三關之地,實是空前的豐功偉績。現在契丹精銳騎兵主力,全集中在幽州以北,我軍不宜深入。還望陛下暫時班師為宜。」

  柴榮聽後,很不高興地說:「自四月十六克復寧州以來,半個月內,契丹守將紛紛來降,說明契丹雖佔有領燕雲十六州之地,已二十餘年,但人心並未歸服,所以我軍可順利推進,如入無人之境。眼下距幽州已近,如果退走,前功盡棄,應乘勝挺進,直搗幽州,以先複領土,了朕一大心願。」

  當下不採納魏仁浦意見,卻命先鋒指揮使劉重進,領一支兵馬先過拒馬河上架橋,以備大兵過河,挺進幽州。

  劉重進去後,柴榮仍不放心,便帶了趙匡胤等將,騎馬飛馳一百餘裡,去固安視察架橋情況。直至日暮,方才返回瓦橋關。

  本來,柴榮一天騎來回奔跑二百餘裡,氣力已感不支,在回來路上更覺得頭暈不止,勉強支撐到了瓦橋關,便暈倒在馬背上,下不得騎來。趙匡胤等將慌了,連忙將柴榮扶下馬來,抬入行宮,召隨軍御醫診治。魏仁浦等聞訊,紛紛前來探視。御醫道:「陛下之症,仍是操勞過度,傷及心脾,以致舊病復發,一是必須靜養,二日防止受寒。一切軍旅雜務引起思慮之事,都應擺脫,否則很難痊癒。」

  魏仁浦遂與大家商量,暫停在安陽河架橋。大軍屯駐于瓦橋關,待柴榮病體略愈再定行止。

  在這一段時間,柴榮忽而清醒,忽而又昏睡,在御醫認真調治下,經過十餘日的休養,身體才略有好轉,勉強可以理事了。

  這天,有成德軍節度使差人來報說,由於周軍北征,契丹主十分恐懼,派了使者傳書北漢,讓北漢出兵侵擾周軍後方,與契丹夾擊周兵,現北漢已出兵井隆,侵入鎮州附近了。

  柴榮聞報,擔心北漢兵切斷周兵歸路,使差李重進領兵二萬,增援鎮州,阻擊北漢兵東進。

  差走李重進以後,柴榮心中略安,便想繼續北進。可是眾大臣均中以勸阻,認為柴身體欠佳,雖在恢復,仍不宜立即出兵。

  柴榮無法說服大臣,也自知身體虛弱,沒奈何,答應再休養一段。

  他為此百無聊頓。這天晚上,獨自坐於行宮,想看一下北方地圖,以琢磨下形勢。一於是便打開公文袋,找地圖來看。誰知一掏之下,從中卻掏出一個木牌來,上有朱書「點檢為天子」五個字。

  柴榮看後驚疑不定,暗想空公文袋,除了自己,任何人不准擅開,而且行宮內外,戒備森嚴,此牌由何而來,誰人竟敢將它放入公文袋內!他越想越怒,打算叫侍衛和太監來查問。但繼而又一想,這件事還是不要聲張為好,免得洩漏出去,引起將士議論,動搖軍心。於是歎了一口氣,仍將木牌放入公文袋中,閉目深思,看地圖的興趣也打消了。

  柴榮暗想,現在任殿前都點檢的,乃是張永德,難道他想要篡位不成?又想到當初的石敬瑭,不就是後唐明宗的駙馬,結果篡唐稱帝。這張永德不正是郭威的駙馬嗎?莫非他真要篡奪朕的天下?」

  想來想去,心神不定,不覺又昏厥過去。第二天,又臥床不起。

  王溥、魏仁浦,趙匡胤等聞知,都來探視。那柴榮只是躺床上苦笑,卻不對諸臣說一句話。

  魏仁浦等見世宗病體又重,只得與眾文臣武將商議,一致認為柴榮病情加重,再停留在北地,已無意義,還是早日回京,調養為上策。於是一同來見柴榮,懇求班師。

  柴榮也自知身體不行,無法再指揮作戰,更加上疑心張永德可能要篡位,留他在後方身邊,掌握軍事大權,總不放心,便同意班師。

  於是下旨,將益津關改為霸州,瓦橋關改為雄州。此乃用雄霸北方,來紀念此次北征之意。並任命韓令坤為霸州都部署,領兵五萬,駐守霸州禦契丹,任命義成軍後陳思讓為雄州都部署,領兵三萬,駐守雄州,配合韓令坤防禦契丹。一切安排妥當,遂於五月初八日從雄州班師回京。

  途中經過澶州,宣佈免去張永德殿前都點檢職務,保留他鎮甯軍節度使職務。任趙匡胤為殿前都點檢,慕容延釗為殿前副都點檢,至此,趙匡胤遂得到了後周最高軍權。

  五月三十日,柴榮回到了汴京,但是病情卻更加惡化了。儘管在這幾天內,李重進派人來報捷,說大敗北漢兵于井徑,北漢兵已退回太原,駐守潞州的昭義軍節度使李筠也來奏報,攻佔了北漢的遼州,柴榮臉上絕無喜色。他心中終久抹不掉「點檢作天子」木牌的陰影,近幾十年來,朝代更迭,梁、唐、晉、漢、周,已換了五個朝代,難道自己的周朝也不能持久嗎?柴榮自信自己乃英明之主,超過這五代十余個皇帝中任何一個,即使常被人稱許為英明帝王的後唐莊宗,無論文治武功,也都難與自己為比。如果周朝被別人所篡,他能甘心?

  他苦思焦慮,使病一天一天重下來,回京以後,有時還可以下床活動,最後發展到無法下床了。他終於明白,自己這病是不能好了,不得不考慮後事。

  沒有太子,兒子宗訓、宗讓,由於年幼都沒封爵位,一旦自己故去,誰來當皇帝?所以,安排皇儲,已是迫在眉捷的事了。

  於是,六月九日發下詔書,晉封符貴妃為皇后,兒子宗訓為梁王,領左衛上將軍,幼子宗讓為燕公,領左驍衛上將軍。他以為兒子宗訓年才七歲,無法處理朝政,立了皇后,便可保護幼子,垂簾聽政了。

  他又想更換宰相,總是想不起合適的人來。無辦法,又下了詔書,加任宰相范質、王溥兼參知樞密院事;而樞密使魏仁浦則加以兼任中書侍郎,同平章事,也就是相當於副宰相,讓他們互相約制,不能集大權於一身。

  到了六月十九日,柴榮覺得自己身體急驟衰退,知道大限已到,便急召范質、王溥、魏仁浦、趙匡胤四人入宮。

  柴榮道:「朕自知身體已難康復,如果不起,望諸卿竭力輔佐吾兒宗訓為皇帝,繼續努力完成統一中國的計劃,則朕便放心了。另外,王著是朕在藩第時的舊屬,忠實可靠,如朕不起,當用他為相。切記,切記。」

  這一段話說完,柴榮已氣喘噓噓,不言語了。

  範質等只好下拜哭泣,求柴榮好好保重身體。說了一些安慰話,便告辭出來了。

  出了殿門,范質對王溥等道:「王著這人是個酒鬼,終日醉昏昏的,如何能當宰相?這事望諸位不可洩漏,已免產生不必要的麻煩。」

  四人出宮不久,又突然有宮內太監飛騎來召,傳皇后懿旨,柴榮已經晏駕。速速進宮議定大事。

  四人雖然心中已預料柴榮不久于人世,但是剛剛見過,猛聽此消息,也吃了一驚,慌忙進宮。

  來到寢宮門餐外,已聽到裡邊哭成一力。四人入內,只見柴榮靜靜躺在床上,合眼長眠了。這個五代時最英明的皇帝,死時才三十九歲。

  符皇后見他們進來,哭著道:「萬歲駕崩,後事如何辦理,請眾卿速拿主意。」

  範質跪奏道:「國不可一日無君,臣以為明日早朝,即宣佈遺詔,扶梁王即皇帝位,然後,議辦先君喪事為妥。」

  符皇后道:「即依卿等所奏,進行準備。」

  六月二十日,柴宗訓即皇帝位,追溢柴榮為「睿武孝文皇帝」,廟號世宗。陵墓選在鄭州以南郭店周太祖郭威墓的一側,稱為慶陵。這場喪事,一直辦理到十一月初才算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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