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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店主道:「那麼請客官試寫幾個字看看。」

  說畢,邀柴榮進入帳房,推開筆硯,找出一張紙,讓柴榮試筆。

  那柴榮雖然久病元氣不足,但是對寫字仍是輕車熟路,飽蘸濃墨,略一沉思,用筆一揮而就,寫了一首唐詩:

  春城無處不飛花,寒食東風禦柳斜。

  日暮漢宮傳蠟燭,輕煙散入五候家。

  果然氣魄宏大,龍飛鳳舞。

  店主看了以後,不由滿面堆笑,說道:「真真想不到公子的字,寫得如此漂亮,有這一手好字,還愁什麼生活?不瞞公子說,這鎮上及周圍幾十裡的村落,誰家有紅白喜事,要請人書寫對聯什麼的,都要來本鎮,請一位教私塾的于老先生寫字。不料前二個月,于老先生病故,便沒人能寫,百姓們頗感不便。現在公子有這筆好字,只要我略加宣揚,不愁沒人找上門來,每次都可掙上幾十文潤筆。何況客官這字,不僅能寫喜對,就是商號招牌也能寫得,那潤筆更高了。不出幾個月,不但生活費有著落,還清小店飯錢,就是投親路費也不在話下了。」

  店主滔滔不絕說了一番,越說越高興,仿佛天上掉下來一個財神似的。柴榮聽了也自喜歡。

  這一日中午,店小二送進飯來,柴榮一看,平日那些頓頓稀粥鹹菜不見了,不僅送來大碗的青菜豆腐粉條,還加了一盤炒雞蛋,柴榮想到那掌櫃的話必然不假,才有此變化。生活有了著落,也便放下心來,安心養病。

  哪知,才過了二三日,這天只聽店門外一陣喧嘩,只見一隊官兵,簇擁著一個青年軍官,在店東陪同下,大踏步地走了進來,柴榮透過窗眼看去,只以為是官兵前來搜捕他,不由吃了驚,頓時出了一身冷汗。那青年軍官用眼四下環視一遍,好象滿意的樣子,扭頭向掌櫃道:「這裡現住多少客人?」

  店東道:「這裡東來西往的地方,過往客商多是晚來早走,長住的客人卻沒幾個,只有二三位客人收山貨的客人在此。」

  那青年軍官道:「既然如此,讓他們搬到別家旅店去,限半個時辰內走完,從現在起打樣,不得再接待任何客人,這店我們包了。」

  店東聽後,給了一下眉頭,吞吞吐吐地道:「當然可以,小的立即吩咐他們搬出。」

  他頓了一下,又說:「不過,這裡有位客官,身染重病,在小店已住有月餘,目前病尚未愈,又身無分文,全靠小店做善事,留他下來,如果搬走,又誰家願收留?」

  他生怕柴榮這個剛發現的財神爺從手中跑掉。

  那軍官搖頭道:「不行,只一個人,先安頓他去別的地方住上一、二日,待我們走了,再讓他回來。」

  店主猶豫半晌,用商量口氣說:「這位客官確實病重得不能出房門,不會礙軍爺的事。再說他也是官宦人家出身,因遭戰亂,家破人亡,才沒落異鄉。聽他說他還有一個姑丈,現任澶州防禦使,請將軍看都是一殿之臣面上,留他住在這裡吧。」

  那軍官本來不滿店主的嘮叨,當聽到他說,那客人有位姑丈任擅州防禦使時,不由一怔,臉上出現一陣複雜表情,問道:

  「那客人姓什麼,他姑丈又姓什麼?」

  店東道:「客人姓柴,他姑丈姓名倒不曾問過。」

  青年軍官道:「既然如此,我去看看這位客人,他住在哪裡?」

  店主指了下東房道:「就是那一間。」

  青年軍官,也不待店主引路,一徑推門進來。

  柴榮半躺在土坑上,對院內對話已聽得十分清楚,這時見那軍官走進房來,慌忙掙扎著要坐起身來。

  那軍官搶上前二步,把柴榮按下,說道:「客官重病在身,不必多禮。」

  說畢,又道:「聽店東講客官病重,特來探視,不知客官高姓大名,仙鄉何處,為何流落在此?」

  柴榮道:「在下姓柴名榮,字君貴,邢州龍岡人,因契丹兵南侵,全家在戰亂中罹難,小可僥倖逃得生命,流落這關西地方,已有四年。」

  那軍官道:「不知客官令尊名諱,曾任過官職嗎?現在何處,家中還有哪些親人?」

  柴榮道:「家父諱守禮,以教書為生,卻不曾作過官,那次戰亂之後,在下曾潛回家鄉,只見家中房舍已成焦土,詢問鄉人,才知道全家人都被亂兵殺死,因我無家可歸,為生活計,幫助一關中客商運貨,才得到此,以販賣雨傘為生,不幸又患病,家中再無其他人了。」

  那軍官沉默一會,歎口氣道:「實屬不幸,不過适才聽店家說客官尚有一姑丈,在澶州做官,又是何姓名,為何不去投奔?」

  柴榮道:「敝姑丈姓郭名威,曾任澶州防禦史,只是多年不通音信,也不知現在是否還在那裡,加之關山遠隔,旅途艱難,所以一直未能前往。」

  那軍官點頭道:「請安心休息吧,小將待會再來。」回頭對跟進來的店東說:「這客官可以暫不搬走,其他房客一律限半個時辰內出店,各房間立即打掃乾淨,更換被褥用具,並且準備潔淨飯食,不得有誤。」

  說畢,向柴榮一拱手,轉身出來,吩咐手下士兵,協助店主打掃環境,自己便帶了三個騎兵出門,飛馬而去。

  柴榮這時,已經知道不是官兵前來追捕自己和鄭恩,便放下了心。只是心中納悶,不知道這青年軍官為什麼盤問自己身世。日已西斜,才見那些士兵紛紛走出店門,排隊迎接,只見幾輛馬車直駛入店門內停下,首先從馬車上跳下來幾個丫環,扶出一位麗人,然後簇擁著,進入上房去了。

  柴榮從窗隙中瞥見,暗想道:「怪不得這裡要驅逐旅客,原來有官家內眷經過投宿。」正在想著,只聽門外喊一聲:

  「柴公子,你看誰來了!」

  聲音未了,那青年軍官已經走進屋來,閃身站在一邊,隨後,又踱進一個文職官員來,只見他身穿大紅官服,頭戴軟唐巾,三絕長髯垂拂胸前,年紀在五十開外。

  柴榮定眼向那官員看了一下,不由驚愕得張大了嘴巴,猛地跌跌撞撞跳下床來,撲上前去,跪下抱住那官員的雙膝,喊叫道:「爸爸,爸爸!」

  原來那官員正是柴榮的身生父親柴守禮。

  柴守禮激動得用發抖的雙手捧起柴榮的臉,呆看了一會,不由老淚橫流,咽嗚地說道:「果然是吾兒,老天有眼,不想在此又得重聚。」

  他把柴榮挽了起來,說:「孩子你受苦了,病這麼重,快快先上床休息,咱父子慢慢地聊吧。」

  旁邊那青年軍官慌忙過來,把柴榮扶到床上,讓他臥下。柴榮卻無論如何不肯躺下,只好抱來被褥,擋在柴榮身後,讓他半斜著倚床坐下。那柴守禮抹了抹眼淚,在靠桌的椅子上坐下,才動問柴榮這幾年經歷,如何流落到這裡。

  柴榮把這幾年的情況簡要述說一遍才又問:「孩兒在兵亂後回家打聽,聽說全家人都已遭難,不料今日又得見大人,莫非是過去傳聞不確嗎?」

  柴守禮道:「全家確實遇難了,你母親和你媳婦劉氏,都被契丹亂兵所殺,為父也被砍傷胸臂而昏迷,後來蘇醒,僥倖未死,乘夜逃入西山,幸遇一個相識的和尚,把為父藏入深山養傷,好了以後,契丹兵已退走,這才回鄉探望一次。鄉鄰人見我還活著,都吃了一驚,才告訴我孩兒曾回家一次,誤以為全家人口都已遇難,房宅燒光,便跟一個關西客商走了。為父想一時找你不易,家園又毀,所以便投奔澶州你姑母處,一住就是三年。所幸你姑父待我甚厚,給我一個參議名義,領一份官俸。中間為父多次托往來關西的人,打聽吾兒消息,都沒有結果。後來你姑父升為樞密副使,這次因為河中、京兆、鳳翔三個節度使糾兵叛亂,朝廷拜你姑父為兵馬大元帥,領十五萬大軍,分南北中三路,前來平叛。上月已將河中的李守貞擊破,李守貞自殺;京兆府的趙思綰自知抵擋不住,也投降了。現在你姑父正統兵往京兆府進駐,準備征討鳳翔。為父這次隨軍西來,目的是想尋訪孩兒。可是你姑父說,可以由他下令各州府查訪,而讓為父和這位曾將軍一同護送符小姐回澶州,卻不料會在這裡與孩兒相遇,真是老天賜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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