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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那柴榮對老道的話並不放在心上,只是聽到那最後一句,心中猛地一震,忽想到有一個姑母家住澶州,還聽說姑父當過澶州防禦使,只因路途遙遠,已經多年沒有來往。難道自己投奔那裡,才能一伸壯志,圖個出人頭地嗎?接著又想,自己孤身一人,好不容易結義了二個好兄弟,為了自己,不惜出生入死,現在正在患難之中,焉可拋下他們不管,既已約好往西,他們如何能反向東去澶州之理?老道的話決不可信。想畢,還是往西尋找二弟三弟為好。於是他便由北城繞了個大彎,轉向西行。

  自從過了華州城,天氣就越來越陰沉,行人們紛紛回家躲雨,一陣冷風吹來,柴榮不由打了個寒戰。抬頭四下一望,在荒郊野路上,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他不敢向華州城那方面走,總想離得越遠越好。又走了二裡多路,剛拐過穀口,忽聽溝坎下邊有人呼喊:

  「大哥,等我來!」

  柴榮探頭往頭一看,原來是鄭恩,正在下面出恭。柴榮噓了一口氣,放下一串心腸。暗想剛才那老道定是胡扯,這不是兄弟又相會了嗎?想著,鄭恩已從溝中爬了上來。

  「大哥,我以為你還在會上,怎麼,傘已賣得這麼乾淨了?」

  柴榮道:「賣得倒是乾淨。有的給了錢,有的不給,有的被人趁亂撿走了。」

  鄭恩兩眼一瞪,發怒道:「那個驢毬入的不給錢,俺找他算帳去!」

  柴榮道:「算了,算了,只要你沒被官兵捉去就好了,幾把傘算得了什麼。」

  鄭恩道:「二哥呢?」

  柴榮道:「原說在南山腳下等咱們,一同往西,大概還在那兒。」

  鄭恩道:「那麼,咱們去南山下找二哥去吧。」

  柴榮搖頭道:「去不得!官兵正在捉拿你,往回走豈不是自投羅網?再說你二哥要聽到城內有變,恐怕也早離開那兒了。」

  鄭恩道:「那怎麼辦?」

  柴榮道:「原說好一同往西,他找不著咱們,必然會往西來,咱們就往西走,說不定能碰上。」

  二人計議已定,柴榮便推起空車往西走,鄭恩卻空著手在前邊跑。不一時,又下起雨來。柴榮道:「天色已晚,又下著雨,且先找處客店,弄些吃的,明天一早再趕路不遲。」

  鄭恩一聽說弄吃的,馬上就不跑了,說道:「大哥說得對,弄些吃的,填一填這肚子。适才也覺得裡面難受,還沒想起是什麼情由,經大哥你這麼一說,俺真是一步也不想走了。」

  柴榮這才喘過氣來,道:「你看前面就是個村鎮,咱們就在那裡住下便了。」

  二人急步向前,來到鎮上,找到一家客店。店小二殷勤接待,進入客房,把淋濕的衣服脫下,擰於,又生了一堆柴火。柴榮烤起衣服來。

  鄭恩道:「大哥,衣服濕了穿著倒涼爽,還是先填肚子要緊。」

  柴榮道:「那就讓小二先送兩碗粥來。」

  鄭恩道:「大哥,那稀粥怎能填飽肚子?就是灌飽了,三泡尿就又光淨了。還是打上幾斤面餅,擀上一鍋湯麵,才能吃飽肚子。」

  柴榮道:「就依賢弟,吩咐小二準備去吧!」

  那小二答應一聲就置辦去了,不多一時,端來兩盤大餅,一鍋綠豆麵條,還有辣子、香醋。鄭恩一看,高興得眉開眼笑,手舞足蹈,也不管柴榮吃不吃,抓起餅子就往嘴裡填,盛了一碗麵條,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只見他一邊吃餅,一邊吃面。不多一時,盤底朝天,一鍋麵條也一口不剩,這才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對柴榮說道:

  「大哥,這麵條又酸又辣,味道真不錯,你怎麼不吃一點?」

  柴榮道:「你先吃飽,剩下來哥哥再吃。」

  鄭恩道:「啊!你還要吃啊!那就叫小二再送一些來好了,這鍋裡沒了!」

  小二聞聽一驚,心想這黑漢是什麼肚子?兩個人的飯,他一個人吃光了。於是又趕緊烙餅、擀面,熱蒸蒸地又端了進來。

  柴榮這時烤幹了衣裳,披在身上,可仍然覺得有點冷。端過來酸辣麵條,嘗一口,覺得還不錯。喝了一碗,又吃了一塊餅子,便把碗筷放下了。

  鄭恩道:「大哥,怎麼不吃了?」

  柴榮道:「我已經飽了!」說著又嘔吐起來。鄭恩連忙扶住,替柴榮捶背,說道:

  「哎呀!看來大哥你是真吃飽了。還剩下這麼多怎麼辦?乾脆我來把它裝下去吧!」說罷,抓起餅子就又吃了起來。直到盤中講、鍋裡面,又一點不剩,才把嘴一抹,放下了筷子。

  小二收拾去鍋碗盤碟。天已經黑下來了。兄弟二人收拾床鋪,倒下便睡。窗外的雨還在滴滴瀝瀝下個不停。

  柴榮反來覆去不能入睡,感覺身上難受,心裡發冷,口中乾涸,幹嘔了一陣。他叫了幾聲「三弟」,可是那鄭恩躺倒就鼾聲如雷,哪裡聽得見。他正正折騰了一夜,天濛濛亮時,才稍覺安定一點,漸漸閉上眼睛,剛要入睡,忽然聽到鄭恩大聲呼叫:

  「大哥,快起來吧!雨不大了,早點趕路找咱二哥去!」

  柴榮睜眼一看,天色就是已經亮多了,慌忙翻身坐起,可是只覺得一陣眩暈,一頭便栽到了床下。鄭恩慌忙上前扶起,道:

  「大哥!你好囈症哩!大人還掉床!」

  柴榮道:「為兄不是囈症。前些日子害病還沒十分恢復,昨日又經雨淋,怕是舊病又復發了。」說著又嘔吐一陣。

  鄭恩道:「那我去請郎中來,給大哥看病。」

  說罷,轉身便去了。不多一會,請來一名醫生,在本鎮是很有名氣的,姓劉,綽號劉一帖。據說一般病症,一劑藥痊癒。即使重症,三五劑也就好了。那劉一帖進了客房,在柴榮對面坐下,先察顏觀色,又看了舌苔。見他四肢冰冷,身發高燒,唇幹舌枯,神浮氣虛,又輕按手腕切脈一番說道:

  「尊兄貴恙名謂氣倒傷寒。積時已久,由表及裡,病情不輕。雖無性命之憂,也恐難即刻痊癒。」

  鄭恩道:「那你就好生醫治,倘若治不好,我就要你賠我一個大哥!」

  柴榮道:「三弟,快莫胡言。先生豈有不盡心之理?快借筆硯來,請先生處方。」

  劉一帖道:「要徹底治癒,不可忘求一劑除災。先用兩劑,這叫投石問路。」

  柴榮道:「依先生之見,方用何劑?」

  劉一帖道:「高熱不退,汗出不解,心中痞硬,嘔吐頻頻。方用大柴胡湯主之。」隨即開了藥方。

  柴榮讓鄭恩從錢袋裡取出三錢銀子,付了劉一帖的脈禮,又取些銀子到藥鋪取藥。不多時,藥取回來了。由店家借得藥鍋,交待鄭恩守爐旁煎藥。等到煎剩八分,即可服用。

  鄭恩道:「這事容易,不須嚕嗦!」即往藥裡加入清水,放在爐上,守在爐邊,看著那藥漸漸的沸起來了。

  像鄭恩這種人,火爆脾氣,打架的時候,他是越打越來精神,一閉起來,他就沒勁。呆在爐邊沒有多久,他就迷迷糊糊地打起盹來,接著就又呼呼睡去。大約過了半個時辰,他被一股焦糊味薰醒了。睜眼一看,糟了!那鍋裡的藥已煎幹,黑煙直冒。急得他直跺腳。沒辦法,只好再加點水,又煎了一會兒,倒入碗內,給柴榮端去。

  「大哥,快吃藥,一吃就好。」

  柴榮道:「快拿來我用。」他接藥在手,剛啜了一口,覺得糊味太大,問道:「三弟,這藥怎麼這麼大的糊味?」

  鄭恩道:「這就對了。劉一帖剛才講這藥叫什麼『大柴胡湯』。自然是糊味越大越地道。」

  柴榮喝了以後,鄭思接著煎了第二劑。這一劑倒沒有再打瞌睡。

  鄭恩是個坐不住的人,哪能整天守在床邊,每當柴榮睡著的時候,他便溜出去閒逛。在錢袋裡摸幾錢散碎銀於,到外邊酒樓上吃上一頓,在外邊吃飽,晃晃悠悠回來倒頭便睡。就這樣一連多日,錢也快化光了,柴榮的病還是不見好。鄭恩想,大哥的錢袋空了,買藥怎麼辦?自己現在也不賣油了,這根鐵扁擔也無甚用項,乾脆賣掉算了。於是他就把扁擔拿到街上叫賣,誰知在街上喊叫半天,並沒人問津。原因是這種扁擔,本身重量就百餘斤,誰願意多費這等氣力。最後,在一家鐵匠爐裡換了幾兩銀子。就這樣,取藥、喝酒,又對付了幾天,柴榮的病稍輕一些了。這天,讓鄭恩把他扶了起來。剛坐一會,那店家手拿著帳簿走了進來。來到柴榮床前,恭恭敬敬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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