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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飲不多時,趙匡胤發現,那柴榮是只為他倒酒,而自己面前那杯酒,卻依然如故,酒不沾唇。舉箸也甚少,就問道:

  「大哥只給小弟斟酒,自己為何不用?難道說盤纏無多,不敷支用了麼?你且放心,酒菜由小弟結算!」說著將錢袋撂在了桌上。

  柴榮道:「賢弟多心了。愚兄非因川資不濟,因為昨日淋雨過久,周身不適,所以剛才推車下坡滑入泥沼,現在仍不思酒飯。稍加休息就好了,賢弟不必在意。」

  趙匡胤聞知伸手一摸,那柴榮額頭滾燙,正發高熱,不覺大驚道:

  「原來大哥已經病成這樣了!何不早講?還在給小弟頻頻斟酒。你也真是……」隨即喚來店家,安排店房讓柴榮躺下歇息。並詢問此處可有郎中。那店家道:「此村並無郎中。只是往西五裡就到了鎖金橋,過橋不遠路北有藥鋪,名叫『延春堂』,有郎中坐堂。」趙匡胤謝罷,便匆匆出店去了。

  過了鎖金橋,找到那家藥鋪。原來這家坐堂郎中姓李,已經八十多歲了,沒有車馬,不便出診。好在名醫富有經驗,雖然診病要靠望、聞、問、切,事在緊急,只憑一診「問」得清楚,也能辨證論治。那李郎中聽了趙匡胤對病情的講述,思索片刻道:「此乃風熱之症、內傷飲食,外感風寒。宜用和中消散,清熱祛邪之劑。一劑退熱,兩劑即可痊癒。」

  趙匡胤聞聽大喜,當即付了謝儀,又在藥鋪裡抓了兩付藥草,匆匆趕回。來到店中,見那柴榮已經燒得昏迷不醒了,於是讓店家借得一個藥鍋,當即煎了一付,端到床前,用湯勺慢慢灌下。

  第二天,柴榮覺得輕鬆了許多,燒也退了。趙匡胤又接著煎了第二劑。

  柴榮道:「這次病倒中途,幸遇賢弟,才得轉危為安。不然,後果不堪。」

  趙匡胤隨;「出門在外,誰無三災兩病,理當相助,何足掛齒。」

  柴榮道:「第二劑藥用完,明日即可上路。」

  趙匡胤隨:「大哥身體虛弱,不如多住幾日,等身體復原,再趕路不遲。」

  柴榮道:「賢弟有所不知。此處雖屬華州治轄,而離城尚有數十裡之遙。三月二十是華州南關大會,為兄這車雨傘,還靠在此會上銷售。」

  趙匡胤一聽道;「既為會期所迫,明日正好與小弟同行,也好照顧大哥便是。」

  二人言罷,一夜無話。第二天,付了店錢。趙匡胤要為他推車,那柴榮執意不肯。於是,柴榮推著車子,趙匡胤幫他拉著牽繩,一同出了店鋪,直奔華州而去。走了一會,前邊已是鎖金橋了。柴榮停住了腳步。

  柴榮道:「賢弟,停下來,待為兄上前,交付了過橋稅再走。」

  趙匡胤道:「什麼過橋稅?前日,我曾過橋取藥,並無交什麼過橋稅呀?」

  柴榮道:「賢弟不知,那空手走路之人,尚可免納。買賣客商,不交過橋稅是不行的。」

  趙匡胤道:「這『橋大王』比那『山大王』還稍好一些麼」

  因為他一聽「過橋稅」這三個字,心中就有火。「過橋稅」和「過山稅」也不過一字之差,很容易聯想到「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從此處過,留下買路財,牙縫迸半個不字,一刀一個土裡埋」的強盜邏輯。於是問柴榮道:

  「大哥,此橋乃通衢大道,難道歸哪家大王管轄?」

  柴榮道:「此系州府通衢,並非無主山野,怎會有什麼大王。」

  趙匡胤道;「既是州府通衢,無有什麼大王,誰人膽敢在此設卡收稅?這些稅銀是交官府?還是養了豬鑼?」

  柴榮道:「賢弟不知。此地無官,卻有一府。」

  趙匡胤道:「什麼府?」

  柴榮道:「人稱魏府。雖非占山為王,卻可稱霸一方。」

  趙匡胤道:「不知是個什麼貨色?」

  柴榮道:「此人姓魏名青,人送綽號『坐地虎』。還有個兄弟,名叫魏明,在華州府當捕頭。他們府上不僅養著許多壯了打手,還和九溝十八寨的草寇勾結。所以,那魏青有恃無恐,日夜派人把守橋頭,凡是客商經過此橋,按一成抽稅,就是十取其一。誰敢抗稅,輕者帶傷,重則要命!」

  趙匡胤一聽,不由怒火中燒,把牽繩往地下一摞道:

  「大哥,你這一車雨傘能值多少銀兩?去到華州又能賣幾多銀兩?除卻川資盤費還能剩下多少銀兩?」

  柴榮道:「哎!這樣算計起來,生意也委實難做。」

  趙匡胤道:「像你這們,長途跋涉,吃盡辛苦,所剩寥寥。還要為他奉獻?」

  柴榮道:「若不奉獻,怎能過得橋去?」

  趙匡胤道:「小弟可以保你過得橋去。」

  柴榮道:「有何妙計?賢弟請講。」

  趙匡胤道:「你叫他向我索取。」

  柴榮道:「哎!你交稅,我交稅,豈不都是一樣。兄弟出外,川資恐怕也不充裕。」

  趙匡胤道:「不。即使囊中充裕,也只能養狗,不可喂狼!」

  柴榮道:「賢道的意思是……」

  趙匡胤道:「你就說,我是你的東家,這雨傘是我的,稅銀由我交納。我這邊答應著,你那裡就推車過橋。過得橋去,一步莫停,一直向西,越遠越好。而後,我自然可以脫身,前去尋你。」

  柴榮慌忙道:「不行,不行。交幾兩銀子則可,賢弟千萬不可惹出事來。」

  趙匡胤道:「大哥放心!這一小撮毛賊,根本不是為弟的對手。他們阻擋我不得。」

  柴榮連連搖手道:「賢弟不知,他們人多勢眾,和官匪都有來往。咱們外鄉人,只有虧可吃,沒有便宜可沾。俗話說:『能忍則安。』還是忍耐一些,快快趕路的好。」

  趙匡胤見他執意不聽,把眼一瞪道:「想不到兄長如此膽小。既然如此,你這一車傘,小弟我買下了。」說罷,把錢袋往車上一撂,接著道:「只不過有勞大哥,把此貨幫我推到華州棧位。這『過橋稅』,納也由我,不納也由我,與兄長你無干!」

  柴榮一看趙匡胤發火了,連忙解釋道:「賢弟說到那裡去了!為兄只不過……」

  趙匡胤一擺手道:「不要再講下去了!我只問你,這傘你是賣也不賣?」

  柴榮一看趙匡胤決心已定,不可更改,揣摩這是個個性極為倔強的人,便爽然道:「賢弟莫說氣話了,全依你就是。從此往西走,有個黃土坡,坡旁邊有兩孔舊磚窯,愚兄在那裡等你好了!」

  趙匡胤道:「這便是了!」說罷,把牽絆拾起來,綰在車上。轉身站到車後。

  那柴榮又反復叮嚀,千萬謹慎行事,這才駕起車把向橋上推去。當那傘車剛上橋頭的時候,兩個頭紮皂巾,身著緊身短褲褂,鄉丁模樣的漢子,上前就把車攔下。

  那漢子道:「老客!第一次過橋嗎?」

  柴榮道:「長途販傘,曾經來往。」

  那漢子道:「既是曾經來往,怎麼不知道先交稅,後過橋呢?」

  柴榮道:「我是夥計。那不——」他用手向後一指趙匡胤,接著說:「後面那個紅臉大漢,便是我們東家,他過來會交稅的。」

  說罷,推著車子過橋去了。那兩個漢子看見趙匡胤,一搖一晃地上來了,也就不再攔車,只等這位東家前來納稅就是了。可是,趙匡胤走到納稅桌前,突然轉身,好像丟失了什麼東西,邊在身上亂摸,邊在地下搜尋。走了幾步,又轉回來。剛走到納稅桌前,又突然轉身搜尋去了。如是反復了多次。

  那收稅的漢子不耐煩道:「喂!你這個人究竟在找尋什麼?」

  趙匡胤斜眼一看,柴榮的車子已經去遠,才慢慢悠悠地說:「我走得太累了,想找一個枕頭,睡上一覺。你知道枕頭在哪兒麼?」

  那漢子聞聽大怒道:「你這廝好個人物!讓你的貨車先過去了,你就該老老實實把過橋稅,痛痛快快交納了才是。不料你卻這樣裝腔作勢,愚弄你家大爺,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趙匡胤道:「賊囚!大爺有點累,想找地方睡。你們是吃說吃紅了眼,連大爺睡覺也要抽稅呀!」

  那大漢道:「好一個無賴!敢來此處找便宜,真是尋死來也。小子們,打!」

  一聲喝叫,稅桌前後那一群打手,便一哄而上。趙匡胤為了給柴榮拉車,早起把蟠龍榻捆在車上了。剛才過橋去,兩人一拌嘴,也沒把棍留下。現在要打架了,手中沒有兵器,那就只好拼拳頭了。打手們仗憑人多,覺得可以一舉而把趙匡胤擒獲,所以,一擁而上,把趙匡胤圍在中間,幾十雙拳頭,一陣亂打。趙匡胤哪裡將他們放在心上。只見他:雙拳一揮狂風暴雨,前踢後蹬倒海翻江。一轉身,掌劈四面;一揮腰,腳踢八方。這一群草包碰上趙匡胤,就好像那:稱錘砸燈籠,一下一窟窿,輕傷直叫媽,重傷光彈蹬。不多會,就躺下一片。剩下的一看不是紅臉漢的對手,哄一聲,逃走報信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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