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趙匡胤 | 上頁 下頁


  你道那趙弘殷害得究竟是什麼病?這話還得從頭說起:太祖劉知遠駕崩,劉承佑登極時只有十八歲。而且,原來安排的儲君並不是他,而是皇子劉承訓。承訓聰慧異常,深得太祖喜愛,曾被任命為東京留守。過去皇太子任京都留守,都是未來的皇位繼承人。可惜此人命薄,在劉知遠去世前一個月先死了。這時才輪到劉承佑。所以,他登極稱帝是毫無精神準備。平常只顧只喝玩樂,沒有什麼遠大理想,待到老王托孤、新君臨朝,陰險狡詐的蘇逢吉,乘機大權獨攬,左右朝政,為了迎合小皇上的歡心,就以「開國伊始,萬象更新,普天同慶,與民同樂,」為藉口,築宮殿,建勾欄,大興土木,勞民傷財。為些,趙弘殷上本參奏,罵蘇逢吉:讒言媚主,誑行誤國,說他出這些主意是禍國殃民之舉,藏期民罔上之心;並且提出要求:廢勾欄,除奸佞,禁邪惡,振朝綱,就是要求將勾欄折除,把蘇逢吉殺了。這怎麼能使劉承信聽著順心?在蘇逢吉恿惑之下,不但此本不准,反而說趙弘殷恃功做上,罪同欺君,推出問斬。還是楊邠保本,死罪饒了,活罪難免,不但撤職罷官,還在金殿之上,挨了八十禦棍。打了個皮開肉綻、血染朝服,這才叩頭謝恩,回家養傷。

  趙匡胤聽了父親病倒的真情,哪裡忍受得了?立即就要去找蘇逢吉算帳,這一來可把趙奎嚇壞了,他急忙跪倒,將趙匡胤的雙腿抱定,苦苦哀求道:

  「少爺若要去相府拼命,就請先將老奴殺了,我本不該向你講明這些,可是……」

  趙匡胤道:「趙奎,你快快起來!你能將真情實話告訴我,已經表明你的忠心,我怎能再殺死你?至於報仇之事,與你無關。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就這樣去與他拼命。你去吧!」說罷,轉身去了。

  京都汴州,華燈初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一片興隆景象。趙彥徽和張光翰二人,早已在約定的酒店等候,可是,遲遲不見趙匡胤的到來。

  「大哥至今未到,是不是又被看管,不得脫身呢?」趙彥微不由得嘀咕起來。

  「不會。儘管伯父家教甚嚴,大哥剛到家中,恐怕還不致於……」

  話音未落,趙匡胤走進了門來。二人急忙起身讓坐。張光翰把酒斟上,趙彥徽問趙匡胤何以遲來。趙匡胤也不答話,在桌前坐下,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張光翰忙又將酒斟滿。

  「大哥,出什麼事了?」「是呀!大哥何以如此悶悶不樂?」

  「沒事!來,喝酒!」說罷,又幹一杯。

  三個人又喝了幾盅悶酒。趙彥徽忍不住了,大聲叫道:

  「大哥!有什麼過不去的事?給兄弟們講出來,也好幫你想點辦法,出個主意!」張光翰道:「是不是因為素梅的事?」趙匡胤道:「兄弟你想到哪裡去了!」

  趙彥徽道:「不是此事那又是何事呢?」

  趙匡胤輕輕歎了一口氣:「唉!二位賢弟不知,今日回府才得知父親身體有恙。今晚到禦勾欄之事,愚兄恐怕不能踐約,故而心中鬱鬱。」

  趙彥徽道:「噯!這有何要緊。你我兄弟來日方長,改日再去玩耍不遲,大哥何必這樣在心!」

  張光翰道:「大哥離府日久,今日剛剛回來,理當與家人團聚。來!滿飲此杯,改日另約便了!」

  說罷,三人舉杯,一齊飲幹。張光翰付了酒帳,出了酒店,拱手作別。趙匡胤回頭向壽昌坊方向走去。張光翰和趙彥徽則漫步向西。剛走不遠,張光遠道:

  「彥徽兄弟,你看出來沒有?大哥今晚,心事重重。」

  趙彥徽道:「你不是講伯父有病嗎?」

  張光翰道:「不,恐怕是另有隱情!」

  趙彥徽道:「另有隱情?何以見得?」

  張光翰道:「其一,如果真是伯父有病,也只須延醫診治,並非垂危彌留之際,何須長夜守護棍旁?其二,如確實因病情沉重,父子情深,當是心憂憂愁腸百轉,而大哥卻是滿臉怒氣。是何道理?」

  趙彥徽道:「經你這麼一說,我也覺得大哥今晚有點奇怪。可他究竟在想啥呢?」

  張光翰道:「是呀!一定要弄個清楚。」

  趙彥徽道:「可是他已經回府去了!」

  張光翰道:「不,他決不是回府!」

  趙彥徽道:「那他會到哪裡去呢?」張光翰道:「走,快追大哥去!」

  二人說罷,轉身向趙匡胤走的方向追去。

  趙匡胤辭別二位好友,果然沒回府,而是繞過壽昌坊,直奔天街禦勾欄而去。他早已打算停當,今晚要闖禦勾欄。若能碰巧遇上蘇逢吉,活該奸相倒黴,一定要替父報仇,討還血債。遇不上蘇逢吉,也要闖他一場,給小昏王一點顏色看。當然,他也估計到其後果將是嚴重的,也許要付出一定代價。然而,無論代價多麼昂貴,此仇必報。能為父報仇,死而無憾。但是,若株連他人,特別是自己的好友,則于心不安,所以,他才演出了剛才酒店裡的那一幕。既然未被趙、張二位賢弟察覺,也就放心了。於是他獨自一人,直奔禦勾欄而來。

  不多時,來到門前。趙匡胤停住腳步,抬頭一望:嘿!真乃蓬萊仙境,九天閬苑也!但見那:殿閣樓台,飛簷高翹,雕樑畫柱,金碧輝煌;歌台舞榭,紅氈鋪掩,曲徑回廊,宮燈錚亮。笙蕭弦管陣陣於暮色中飄散;歡聲笑語朗朗在夜空間回蕩。真可謂:世上獨一景,天下更無雙。觀罷,他冷冷一笑,大搖大擺走了進去。那門前的虎賁軍,見他威風凜凜、氣宇軒昂,覺得他不是皇帝國威,便是官家衙內,故而不加盤問攔阻,任其到處散遊。

  他轉過曲徑,順著甬路正片前走,眼前突兀出現一座樓臺,挺拔聳立,巍峨壯觀。飛簷下橫懸一塊金匾,上書「萬花樓」三個大字。趙匡胤暗想:這個所在,頗不一般,如果登樓環顧,賃欄遠望,京都夜色,盡收眼底。難怪小昏王常常沉緬於此,待俺也上樓看看。他正要走進樓門,卻被兩個虎賁攔住,說是此樓只供萬歲臨幸,勳臣縱歡,一般人等,不得入內。他一聽心中忿忿,卻又無可奈何。這時,只聽樓上笛聲悠場,清喉婉轉,咚咚踏歌,咂咂擊節,好不熱鬧。於是,不與虎賁理論,轉身便去,避開人們注意,繞道後面假山石旁,仔細觀察上樓的途徑。他看到,若登上山巔,距欄杆已不太遠,從此處上樓,比較安妥、方便。於是他疾步循徑上了假山,在一突出地方站穩腳跟,看准落腳地點,稍一縮身,腳尖輕點,「嗖」的一聲躍過欄杆,隨即順著花廊,躡足潛行,在一個燈影暗處,停下身來。然後,靠近花欞,舔破窗紙,橫身側目,向內窺視:只見那些歌姬樂女,一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妖冶無比,搔首弄姿,賣弄風情。不過主客好像尚未來到,中間的龍椅和幾處繡墩全都空著。而兩廂有幾個穿紅戴紫的大員,被一群女人圍了起來,嘻嘻哈哈一片喧囂。

  一個女人的聲音道:「大人,聽說要拆除勾欄,遣歸歌姬。是真的麼?」

  一個大人的聲音道:「美人放心!決無此事。勾欄是萬歲與同民樂的地方,豈能拆除?」

  另一個女人的聲音道:「聽說還要殺蘇大人?人家蘇大人,為建勾欄可出大力,立大功了!」

  又一個也插言道:「是呀,蘇大人可是一位大清官,大忠臣喲!」

  第一個女人聲道:「聽說都是那個該死的老頭參的本,告的狀!」

  另一個女人聲道:「那個老頭是誰呀?」

  又一個聲音道:「姓趙的。是什麼禁軍飛捷指揮使。聽說他兒子就是闖禍的大王,愛管閒事的祖宗!」

  那位大人的聲音道:「所以當今萬歲爺,不但沒有准本,還把他撤了職,罷了官,臨走還賞他八十禦棍。」說了哈哈大笑。

  那個女也笑道:「這叫自作自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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