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張居正大傳 | 上頁 下頁 |
五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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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承教膠河事,時方議鑿泇口,未逞論也。今泇口既罷,劉、徐二司空覆議及此,適與公議合,故特屬之。望公協恭熟計,共濟此事。僕以淺薄,謬膺重寄,主上虛己而任之,自受事以來,晝作夜思,寢不寐,食不甘,以憂國家之事,三年於此矣。今朝廷大政幸已略舉,惟清河、宗室,未得其理。宗室事巨,不敢輕動,清河則宜及今圖之。了此一二大事,僕即納管鑰,稽首歸政,乞骸而去矣。千金之裘,非一狐之腋,所望海內英哲,共助不逮。(同卷《答山東撫院李漸庵,言吏治河漕》) 萬曆三年,膠萊新河底開鑿,是一件最迫切的事。神宗上諭:「這膠萊河議,即經行勘,俱為浮議所阻,劉應節等既的有所見,不必複勘。就著徐栻改工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僉都禦吏,會同山東撫按官,將開浚事宜,一一計處停當,具奏來行。朝廷屢議開河,止為通漕,與治河事務不相干涉,再有造言阻撓的,拿來重處。」在這道上諭後面,我們看到居正具了最大的決心。居正對於運河工程,不一定明白,但是他假定劉應節、徐栻應當明白,再加以李世達底贊同,他認為成功的希望,可以看到,所以排除一切障礙,集合一切力量,為國家開闢新水道,替四百萬石漕糧找一條安全的交通線。 但是這一次又是一度嚴重的失敗。山東方面,一則惟恐運河改道,對於西部的繁榮,發生影響;二則眼見開鑿新河,東部的勞役,非常煩重:山東的輿論動搖了,山東巡撫李世達也動搖了,連帶徐栻也起了動搖。居正立刻去信: 僕聞疑事無功,疑行無名,明主方勵精圖治,詢事考成,豈宜以未定之議,嘗試朝廷哉?神禹大智,猶必親乘四載,遍歷九土,至於手足胼胝,而後能成功。方其鑿龍門之時,民皆拾瓦礫以擊之。蓋眾庶之情,莫不欲苟安於無事,而保身自便者,孰肯淹留辛苦于泥塗橫潦之中,此眾議之所以紛紛也。願公主之以剛斷,持之以必行,心乎為國,畢智竭忠,以成不朽之功。凡粘滯顧忌,調停人情之說,一切勿懷之於中,又親歷工所,揆慮相度,分任責成。若憚勞不親細事,徒寄耳目於人,則紛紛之議,將日聞於耳,雖勉強圖之,亦具文而已,決不能濟也,幸公熟圖之。若果未能堅持初意,恐拂眾心,則亦宜明告於上,以謝昔建議之為非,而後重負可釋耳。此國之大事,不敢不盡其愚,幸惟鑒有。(同卷《答河道徐風竹》按題銜誤。) 這是萬曆三年冬間的事。四年正月,徐栻奏稱估計鑿山引水,築堤建閘,工費該銀九十余萬。在國家歲出歲人,都在三百萬上下的時候,這不能不算一個不小的數字。居正認定這是徐栻「故設難詞,欲以阻壞成事」,這時劉應節已改戎政尚書,二月間,再著應節暫解營務,赴山東會同徐栻開河。事情似乎有了辦法,但是應節到了山東以後,和徐栻發生重大的異議。同樣一條膠萊新河,應節主張通海,徐栻主張引泉,關於水源方面,有了絕對不同的主張。但是在分水嶺方面,勢必動工開鑿,這是應節和徐栻都不能不應付的問題。山東巡按禦史商為正奉命挑驗。 據他底結論,「雖二百余萬金,不足以了此」,經費方面,困難極大。應節主張通海,但是海水一來,海沙連帶也來,因此應節主張建閘障沙。山東巡撫李世達認為海沙和海水同來;他說,「竊以謂閘閉則潮安從入,閘啟則又安從障也。」全河長二百七十裡,據應節所計,海潮自南口入,凡五十裡;自北口入,凡一百八十裡:這是說在二百七十裡之中,可以通潮的二百三十裡。但是據世達所計,除大風迅烈,海潮狂湧的時候以外,南潮所及,距海口二十裡,北潮所及,距海口六十裡,和應節底估計,便有很大的距離。當然,在海潮不及的地方,可以引泉,但是世達論及泉水,以為「十月以後,日漸消耗,至春月泉脈微細,適值糧運湧到之時,雖置櫃設閘,以時啟閉,終不能使之源源而來,滔滔不竭也。」海潮不能來,泉水不敷用,水源發生問題,那麼二百余萬金,還不是等於白費? 但是還有一個根本的問題。膠萊新河原是為著海運提出的動議,本來的計劃是漕船由淮入海,再取道膠萊新河入渤海灣。所以必須淮安以下的運河沒有問題,才談到這個計劃底實現。但是萬曆三四年間,運河沿岸高郵、寶應一帶,正是問題底中心。商為正說:「況海運必出自淮安海口,高、寶其所必經,高、寶不治,此河雖通,亦不能越而飛渡。」李世達說:「今當緝高、寶之堤,無徒殫財力于不可必成之膠河也。」他們也許有一些成見,但是他們底邏輯,不容人不重加考慮。居正沒有辦法,只有交工部集議。工部尚書郭朝賓複稱「事體委多窒礙,相應停罷以省勞費。」萬曆四年六月,罷膠萊新河,這是居正在法運方面第二次的失敗。以後他底注意,便集中到運河和黃河。 居正底兩次失敗,本來不是意外。他自己沒有治河的經驗,而且平生沒有經過這一帶,他憑什麼可以構成正確的判斷呢?他有堅強的意志,他能充分地運用政治的力量,但是在他沒有找到得力的幹才以前,意志和力量只能加強他底失敗,所以在無法進行的時候,他便毅然地承認失敗,這正是他底幹練。最可惜的,萬曆二年工部尚書朱衡致仕,失去一個有經驗、有魄力的大臣,假如居正能夠和他和衷共濟,也許可以減少一部分的失敗。萬曆三年,工科給事中徐貞明上水利議,認定河北、山東一帶都可興水利,供軍實。但是在交給工部尚書郭朝賓查複以後,朝賓只說「水田勞民,請俟異日」,打銷了一個最有價值的提議。假如居正能夠給貞明一些應得的注意,再推動政治力量,作為他底後盾,也許可以根本解決北方底糧食問題。 第十章 第一次打擊以後 劉台也有劉台底看法。遼東巡按禦史固然是禦史,但是張學顏是右副都禦史、巡撫遼東地方,也是禦史。明代官制的演變,形成監察權高於一切的狀態。地方長官文的有布政使司左布政,右布政;武的有都指揮使司都指揮使,以及鎮守衝要的總兵官:這是最初的官制,但是後來添了巡按以及巡撫和總督。巡按、督、撫雖然各有疆域,但是他們只是都察院的官,不是地方官。他們底官階不一定高,但是地方官不能不受他們底節制,這是監察底權威。劉台看到同是代表監察權的中央官,為什麼一個可以調度軍隊,一個連報捷都不可呢?所以他底捷奏還是發出去。 但是在法制上,巡按和巡撫究竟不同。英宗正統四年巡按禦史出巡事宜有這樣的規定,「總兵、鎮守官受朝廷委任以防奸禦侮,凡調度軍馬,區劃邊務,風憲官皆無得干預。」所以巡按不得過問軍事,曾有明文的規定。遼東巡撫底全銜是「巡撫遼東地方,贊理軍務」,因此調度軍隊,正是巡撫底職權。一切都有法制的依據。明代巡撫和巡按底職權最容易混淆,居正對於這一點,時時感覺到有糾正的必要。萬曆九年他說過: 竊謂撫、按職掌不同,政體亦異。振舉綱維,察舉奸弊,摘發幽隱,繩糾貪殘,如疾風迅雷,一過而不留者,巡按之職也。措處錢糧,調停賦役,整傷武備,撫安軍民,如高山大河,奠潤一方而無壅者,巡撫之職也。近來撫、按諸君,不思各舉其職,每致混雜,下司觀望,不知所守,以故實惠不流。至於直指使者,往往舍其本職,而侵越巡撫之事,違道以干譽,徇情以養交,此大謬也。(書牘十三《答蘇松巡按曾公士楚言撫按職掌不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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