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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九


  「正是要小解,為何把本官領到這間屋子?」

  「這裡就是溺房。」

  「溺房,」胡自皋又朝屋內看了看,那裸體美人令他意蕩神馳想入非非,他又問道,「怎不見溺盆?」

  小廝手指裸體美人:「這不是嗎?」

  「怎麼會是她?」

  小廝笑起來,稟道:「大人看走眼了,這不是真人,是木雕的。」

  「啊!」

  胡自皋又進得屋來,走近細看,才看清眼前果然是一尊木雕美人,但雕工與髹漆的技藝都十分精湛,看上去同真人無異。小廝跟進來,將暗藏在美人背上的機關一撥,頓時,美人的陰部處就豁開了一個小洞。小廝道一句「大人請用」,就躬身退了出去。

  胡自皋解完手出來,暗自思忖:「我胡某到揚州兩年,可謂見慣了鹽商們的豪華奢侈,沒想到這位邵大俠比之他們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單單解一個溲,就讓你有行房的感覺,其它處就更不消言得。」進得膳房,他朝邵大俠做個鬼臉,劈頭問道:

  「如果是柳姑娘,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話一問出口,邵大俠立刻就想到可能是溺房的事,便淫笑著問,「胡大人是說方便事?」

  「對呀!」

  邵大俠回道:「胡大人放心,同樣是大開方便門,只不過男女有別而已。」

  「你是說還另有一間?」

  「是的。」

  見這兩人說話如同猜謎,柳湘蘭問道:「你們兩位說些什麼呀,怎麼還扯上奴家?」

  「沒什麼,自己方便,與人方便。」

  胡自皋說罷,竟扯起嘴角笑得周身打顫,邵大俠暗自譏他少見多怪,待他笑夠了,才道:

  「胡大人,柳姑娘,我們現在開膳。」

  邵府的膳廳緊連扇廳,也在河邊上。這膳廳很大,擺十桌筵席不成問題。臨河一面都是雕花木扇,供設清雅,潔淨無塵,一入其中便有食欲:邵大俠領著胡自皋柳湘蘭三人面河而坐,廳裡卻空空如也,不要說菜肴,就是桌子也不見一張,胡自皋問邵大俠:

  「邵員外,我們吃什麼呀?」

  邵大俠回道:「馬上就有食桌抬過來,煩請二位過目,中意者就點個頭,這桌菜肴就留下,不中意就擺個頭,讓它撤下。」

  邵大俠話音剛落,就有侍者站在膳廳門口稟道:「老爺,現在能否遊菜?」

  「遊!」邵大俠手一揮。

  頃刻,便見四個人抬了一桌菜肴上來,侍者高聲唱喏:「這一桌龍鳳呈祥——」

  食桌在三人面前停下,這一桌菜以雞與蛇為主,或燉或蒸或烹或爆,形色俱佳香味誘人,胡自皋吞了一口口水,柳湘蘭卻掩起鼻子,說道:「奴家從來不吃蛇,我好怕。」

  「抬走。」

  邵大俠一聲令下,四僕人抬了食桌穿堂而下,這邊門裡,又有四僕人抬了一桌進來,侍者又高聲報了菜單:

  「綠野仙蹤——」

  食桌停了下來,胡自皋伸頭去看,原來是一桌的鴨肉鵝件,做得也很精緻。胡自皋笑道:

  「鴨公鵝公,的確是綠野神仙,如今成為口中之福,豈不殘忍?」

  「那就別吃了唄。」柳湘蘭撒嬌地補了一句。

  邵大俠一努嘴,這桌菜又抬下了。第三桌菜抬了上來,侍者又喊:

  「霞光彩羽——」

  細看這一桌,盡由鵪鶉、八哥、畫眉等天上飛禽製成。柳湘蘭有留下的意思,但胡自皋想看看邵大俠究竟準備了多少桌菜肴,手一揮又示意抬下。如此又過了六七桌,當第十桌菜肴抬上時,侍者又報:

  「秦淮驚豔——」

  這一桌菜肴全是魚蝦,都是小秦淮的特產,像翡翠蝦仁、芙蓉魚片、金線鱔絲、蟹粉銀魚等等,無一不佳。柳湘蘭一是因為腹饑,二來覺得太過挑揀會讓主人難堪,第三也因為這桌菜肴很合她的口味,因此執意留下,胡自皋順她的意不再違拗,文縐縐言道:

  「秦淮驚豔,秀色可餐也,唔,今日的盂蘭會,開了個好頭兒。」

  柳湘蘭白了他一眼,噘著小嘴說:「什麼話到你嘴裡,都變了味兒,邵大官人如此盛情接待,奴家一是開了眼界,二來心裡頭也過意不去。」

  「哪裡哪裡,」邵大俠解釋道,「談不上什麼盛情,我平常吃飯,也是這種吃法。」

  「每天都遊菜?」胡自皋問。

  「是的。」

  「準備多少桌?」

  「平時以十桌為宜,若餉客,則加倍。」

  「這麼說,你今天準備了二十桌?」

  邵大俠點點頭,胡自皋感歎道:「若不是湘蘭要吃這個秦淮驚豔,本官倒想把這二十桌菜肴都見識見識。」

  柳湘蘭這一下大開眼界,驚詫言道:「這種請客的方式和遊菜的場面,奴家在南京從來沒有見過。」

  胡自皋半是炫耀半是感歎說道:「湘蘭你囿于南京,不知天地之大,揚州鹽商的享樂,真可謂天下第一。」

  「我現在不和你抬杠了。」柳湘蘭說罷已拿起了筷子。

  用過午膳,在邵大俠的安排下,胡自皋與柳湘蘭被引至客房休息。兩人歡情如昔極盡綢繆自不必細說。待兩人寢畢梳洗出來,不覺已近酉時。在扇廳裡與邵大俠重新見過,兩人亦不覺有什麼難堪:胡自皋耍了這半日,興猶未盡,他朝邵大俠抱拳一揖,問道:

  「邵員外,叨擾半日,下頭不知還有何節目安排?」

  邵大俠回道:「早籌劃好了,我們現在去雙虹樓吃茶。」

  「那裡吃茶有何講究?」柳湘蘭問。

  邵大俠殷勤答道:「在揚州老耍的人,都知道一句話,叫『白天皮包水,晚上水包皮』。這皮包水,指的就是吃茶,水包皮,指的是泡澡。揚州城中,酒樓茶肆與澡堂浴室,可謂比比皆是。一家家爭奇鬥勝,都是好耍的去處。單說茶肆吧,揚州一城之中,怕有數百家之多。比較有名的,有轅門轎的二梅軒、蕙芳軒,教場街的文蘭天香,埂子上的豐樂園,小東門有品陸軒,瓊花觀巷有文杏園,花園巷有小方壺等等,這都是茶肆中最負盛名者。雙虹樓在北門橋,剛剛出城,是小秦淮與瘦西湖的連接之處。這雙虹樓是一個大花園,樓臺亭舍,花木竹石,收拾得頗有韻味。正樓東面可以遠眺,看不盡湖山景致。樓上杯盤匙箸等茶具,無一不精緻。」

  邵大俠如數家珍,把個柳湘蘭撩得心癢癢的,胡自皋也樂意奉陪,他們三人頓時起轎望雙虹樓而來,因有排衙儀仗導引喝道,路上倒也順利,片刻就出了北門。這家茶肆的主人早得了通報,知道鹽運司禦史大人要來嘗茶,早把裡裡外外收拾得利利索索,還把主樓的第三層整個兒空下來,反正他也不會虧,邵大俠早就付了銀子。因在公眾場合,胡自皋忌著市人耳目,自是不敢放浪,也就自然而然擺起架子,昂首挺胸目不斜視,隨著茶肆主人上得三樓,他們的隨從都被安排在一樓。

  雙虹樓建得宏偉,這第三層也有三楹之寬,本來擺了七八張茶桌,如今臨時撤去,只在正中留下一張櫻桃木的雕花八仙桌。靠左牆根放了一張大書案,上面已鋪好氈,放了紙筆墨硯;右邊牆根前放了一具古箏,旁邊供著一爐檀香。雙虹樓主人跳上跳下大獻殷勤,叫來兩位女孩兒要為胡自皋表演茶道。胡自皋是揚州城中各家酒樓茶肆的常客,對這類應酬本是行家裡手,他對店主人道:

  「一般的茶道就不必表演了,本官只問你,這雙虹樓有什麼特別的?」

  「有。」店主人答得肯定。

  「是什麼?」

  「掃雪烹茶。」

  胡自皋一邊踱著方步一邊說道:「掃雪烹茶,倒是極有韻致的事,只是這溽暑之中,哪裡有雪呢?只不知你這又是編了一個什麼樣的故事。」

  「不是故事,是真的。」

  店主人說著,就吩咐堂役下去拿雪,不一會兒,兩個堂役果然哼哧哼哧抬了一筐雪上來,胡自皋上前抓了一把,咦,真的是雪!不免驚訝問道:

  「這雪從哪兒來的?」

  「深窖裡。」店主人不無得意地解釋,「小可的茶肆中,掘了一個十幾丈深的大窖,每年冬天下雪時,就鏟些瑞雪儲藏其中。逢到像胡大人這樣的貴賓,就開窖取出一些。」

  「揚州地濕,挖這麼深的窖,不滲水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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