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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五


  再說殷正茂,扯了這半天嗓子,感到喉嚨冒煙一口氣喝了兩碗茶水,口渴是止住了,但心頭怒火一時卻還不能平息。他掃了一眼請來的諸位「客人」,只見官員們一個個蔫頭耷腦愁眉苦臉,而那些土著酋長洞蠻首領,有的抓耳撓腮不知就裡,有的事不關己哈欠連天。殷正茂覺得今天的第二出戲應該開演了,於是清咳一聲,問道:

  「絲苗洞的洞主盤丫吉來了沒有?」

  殷正茂一開口,整個操場立刻就鴉雀無聲,眾人的眼光都射向了酋長席。少頃,只見坐在第二位的一位頭紮五彩大纏頭,佩著腰刀,穿著圍裙的一個壯年漢子站了起來,操著生硬的漢語答道:

  「在下就是盤丫吉。」

  「你就是盤丫吉?」殷正茂身子前傾,拊掌贊道,「一進轅門,本督帥就覺得你勇武不凡。聽說你脫手能抓住一頭活著的金錢豹,真是英雄蓋世啊!」

  「督帥過獎了。」

  繃著臉的盤丫吉咧嘴笑了起來,一直按著腰刀柄的手也放下了。他的這些細微表現沒能逃脫殷正茂的眼睛,這位督帥憑直覺,就知道自己身後的一排虎賁勇士也都是怒目圓睜按劍待命。他不由得笑了起來,又指著盤丫吉問:

  「聽說你的刀法也很好,能否讓本督帥見識見識?」

  「這有何不可。」

  盤丫吉話音剛落,殷正茂抓起桌上的茶碗劈頭就朝盤丫吉擲來,說時遲那時陝,只見盤丫吉飛快拔刀,接著寒光一閃,那只碗被他一劈兩半。

  「眼到手到,好!」殷正茂笑道,「盤丫吉,可否願意與本督帥帳下的護衛比試比試?」

  「這有何不可?」盤丫吉還是這句話。

  「好!」殷正茂喊了一聲,「牛勇!」

  「卑職在。」

  只見站在那排虎賁勇士的第一位應聲上前,單腿跪在殷正茂面前。熟悉的人一看便知,此人正是那日被殷正茂當街開膛剖肚的牛瘋子。卻說事發當天夜晚,殷正茂就趕到牛瘋子病床前來探望,指示醫士郎中無論無何要把牛瘋子救活。一來是搶救及時,二來因未傷著臟腑,牛瘋子第二天就醒了過來,不出半月就能下地走路了。在他養病期間,殷正茂經常前來探望,有時還親自侍奉湯藥。開頭,牛瘋子對殷正茂記恨不肯搭理,但人心是肉長的,久而久之,看到這位威震三軍的督帥大人對自己一個大兵如此熱心耐煩噓寒問暖,他也就回心轉意,由充滿敵意到感激涕零。心情一好,加之藥好飯好,牛瘋子身體恢復很快,兩個多月後,又是氣壯如牛的一條好漢。殷正茂便把他調到自己帳下當一名貼身侍衛,且賞他一個小校軍銜。牛瘋子因禍得福時來運轉,殷正茂在他眼中成了天字第一號的大恩人,因此也就死心踏地在帳前效命。通過接觸,殷正茂也知道牛瘋子不只是有一身蠻力,且有一身好武藝,也就格外器重。這次單單點他出來和盤丫吉比試刀藝,可見信任之深。

  「牛勇,你敢不敢與盤洞主較量刀法?」殷正茂問。

  「回督帥,卑職長到這麼大,還從未怕過人。」

  「先別吹牛,對過陣再說。」

  「卑職遵命。」

  牛勇說畢,轉身走到盤丫吉席前,做了一個請的動作。盤丫吉傲慢地看了他一眼,問:「如何比法?」

  牛勇答:「由盤洞主定。」

  盤丫吉說:「要比,就得事先說定,生死不負責任。」

  「如此甚好,請盤洞主下場。」

  牛勇說罷就拔刀出鞘,騰挪兩步站好了架式。盤丫吉本來就桀驁不馴講不得斯文,見牛勇弄些花架子顯擺,心裡頭頓時就來了氣,一按桌子平地躍起,一個倒空翻已是奔到了牛勇的面前,也不搭話,掄刀就搠向牛勇的咽喉。牛勇身子一閃躲過這一刀,也挺刀戳向盤丫吉的腰部,盤丫吉身子一窩,那刀片從他腋下穿過。雙方一交手便都用上了奪命刀法,兩邊席上的觀眾,一下子都把心提到嗓子眼上。

  兩人交上手,刹那間就鬥得不可開交,兩把刀舞得像兩條出水蛟龍,風馳電掣間不容歇,你來我往搏殺淩厲。大戰數十回合下來,卻是不分勝負。盤丫吉本是赤手縛虎的驍勇之士,一般人能接他十數招也就不錯,如今頭一遭遇到對手,久久不能取勝,心下不免焦躁。鬥到酣處,他突然大吼一聲,作一騰跳之勢,牛勇剛準備跳起接招,卻不知盤丫吉此招乃是虛晃。刹那間只見他身子已經倒地,只一滾便到牛勇跟前,舉刀直向他胯下刺來。牛勇心下一驚,再躲閃已來不及,只得用刀來擋,頓時只聽得「哨」的一聲,盤丫吉的刀尖刺在牛勇的刀片上。一刺一擋雙方較上了手勁,堅持了一會兒,還是不分勝負,於是又各自跳開。喘過一口氣,又奔上前來再次廝殺。

  鬥過這百十回合,牛勇對盤丫吉的刀法已大致清楚,他擅長正面攻擊,主打頭胸胯下三點。因此就改變策略,專從兩側進攻。只見他閃跳騰挪時左時右走位飄忽。這樣避實就虛,盤丫吉應招便有些吃力,又鬥了一二十回合,眼見盤丫吉想扭轉局面,掄刀耍了個烏龍擺尾,誘牛勇來攻。須知這一招裡面也藏了殺機,牛勇如果按常理奔向盤丫吉故意留下的右側空檔,只要他一挪步,盤丫吉就會一個鯉魚打挺跳起,從半空中劈下一刀,進攻者就會被他劈成兩半。牛勇看出這是一個奪命之招,但他藝高人膽大,競真的貓腰舉刀奔向盤丫吉的右側,盤丫吉大喜過望,頓時淩空躍起朝撲過來的人影劈下一刀,誰知卻劈了一個空。原來就在他躍起的那一刹那,牛勇早已倒地滾開。盤丫吉剛剛落地,牛勇已在他身後站了起來,不等盤丫吉轉身,牛勇猛地一腳踹向他的後背。盤丫吉猝不及防,頓時摔了個嘴啃泥,牛勇趁機又迅速撲上去,猛地一腳踩住他握刀的手,盤丫吉疼痛難忍頓時松了手,牛勇就勢把刀奪了下來。

  眼見牛勇得手,緊張得出了一身冷汗的殷正茂立即大吼一聲:

  「上!」

  幾個虎賁勇士應聲搶步出列,三下兩下就把尚未緩過神來的盤丫吉兩隻手反剪綁了個結結實實。

  「督帥為何要綁我?」盤丫吉問。

  「為什麼要綁你,難道你自家不明白?」殷正茂抹掉額頭上滲出的冷汗珠子,惡狠狠問道,「五天之前,是誰派人給水巖山的叛匪送鹽巴?」

  盤丫吉一驚,稍愣了愣,答道:「不知道。」

  「不知道,哼,」殷正茂朝後一揮手,下令道,「帶人上來。」

  眾人目光移向關帝廟門口,只見兩位軍士押了一個五花大綁的人上來,這人的打扮穿戴同盤丫吉差不多,他一出來就看到了也被捆綁起來的盤丫吉,連忙跑到洞主前跪下。

  盤丫吉一看來人遍體鱗傷,問道:「你招了?」

  來人也不答話,只點點頭。盤丫吉飛起一腳踢向那人的胸口,那人慘叫一聲仰面倒下,七竅流血而死。

  殷正茂抬手讓人把死屍拖下去,一雙三角眼死盯著盤丫吉,問:「盤洞主,你為何要派人去給叛匪送鹽巴?」

  盤丫吉伸著脖子板筋疊骨地發嗆:「是人就得吃鹽。」

  「可他們是叛匪。」殷正茂吼了起來。

  盤丫吉不甘示弱,又頂了一句:「叛匪也是人。」接著又罵道,「你這狗官,設計把我拿下,又算什麼東西。你有種,就把我殺掉!」

  「仗著你絲苗洞人多勢眾,本督帥不敢殺你?哼,真他娘的井底之蛙。你絲苗洞三千男丁,縱然個個都是天兵天將,我大明十萬官員,個個都是孫悟空轉世。收拾你一個絲苗洞,還不等於是捏一隻螞蚱。牛勇 !」

  「在。」

  「把他推過去,綁了。」

  「遵令。」

  牛勇與兩個帳前親兵一塊,把盤丫吉推到轅門右側的一根木柱上綁了,與先前綁著的吳思禮正好成了一對。至此,眾位「客人」才明白為何行轅門裡頭要新豎這兩根柱子。

  殷正茂設計把這兩人賺來,為的是敲山震虎,在發動總攻之前,先肅清內部隱患。這件事可謂辦得乾淨利索,見兩人均已綁定,殷正茂又道:「這兩名人犯,一個貽誤軍機造成慘重損失,一個通敵為虎

  作倀。大家說,該如何懲處?」

  「斬!」在場軍士齊齊兒吼道。

  「慢!」

  忽聽有人高喊,殷正茂定睛一看,說話的是慶遠府知府許辛之。只見他緩緩離席,走到殷正茂跟前行了下官晉見之禮,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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