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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


  「可不是?」

  「依你這麼推斷,那屬豬的不就得叫豬八戒,屬雞的就得叫雞公了。」

  屋子裡又是一陣哄笑,面對徐爵的奚落,胡猻臉色有些掛不住,卻也只得隱忍了,站在那裡一聲不吭。

  「我再問你,」徐爵又盛氣淩人說話,「你方才在薰風閣,為誰表演來著。」

  「不認得?」

  「真的不認得?」

  「這還有假?」胡猻辯解,「咱一個跑江湖的賣藝人,逮著誰是誰,哪管他是趙錢孫李,還是周吳鄭王。」

  徐爵冷笑一聲,一個挺身屁股離了籐椅,他反剪雙手慢慢踱到胡猻跟前,盯著胡猻的眼睛突然厲聲問道:「有人看見你跟著魏大人的轎子,從他家一直跟到了薰風閣,這事如何解釋。」「這是沒有的事,什麼偽大人真大人,小可統統都不認得。」

  胡猻嘴上雖不承認,心裡頭卻在犯嘀咕:「這人怎麼跟蹤起俺來了,莫不是官府的探子。」他剛這麼想,徐爵又吼了起來:

  「說,你如此鬼鬼祟祟,要見魏大人做甚?」

  「這位老爺的話,小可實在聽不懂。」

  事到如今,胡猻只好一味地裝馬虎,徐爵顯得滿臉的不耐煩,吩咐刮刀臉道,「看來,這只猴子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你且把他們帶下去細細審問,別讓他們留在這裡敗了咱的酒 興。」

  黑臉漢子說罷手一揮,刮刀臉上前搡了胡猻一把,一行人又鬧哄哄地離開了水榭。

  這夥人前腳剛走,又有一個人後腳走進了水榭。他一個長揖,畢恭畢敬地說:「徐總爺,薰風閣那邊,還該怎麼辦?」

  徐爵問:「那兩位大人現在如何?」

  來人答道:「還關著門,在裡頭嘀嘀咕咕。」

  「呵,都兩個時辰了,他們在商量什麼大事。」徐爵眼珠子滴溜溜一陣亂轉,囑咐那人道,「你且先回去給我盯著,有啥動靜及時來報。」

  「是。」

  那人答應一聲,躬身退下。水榭裡只剩下徐爵和那四個陪酒女伎。這五個不知廉恥的男女,頃刻又胡鬧扭成了一堆。做過了種種淫邪動作,徐爵又提議坐回到八仙桌喝個交杯酒,內中一個生了一雙好看的丹鳳眼言語也最為潑辣的姑娘不同意,她撅著嘴,撒嬌地說:

  「老爺應先吃一杯罰酒。」

  「為何要平白無故罰我?」徐爵不解地問。

  「你誑騙我們姐妹。」

  「咱誑騙什麼了?」

  「你說你姓王,叫咱姐妹稱你王大爺,可是方才那差人進來,卻是恭恭敬敬喊你徐總爺。姐妹們,你們說,大爺的這杯酒該不該罰?」

  「該罰。」

  眾姑娘一齊應身,也不容徐爵辯解,拉手的拉手,抱頭的抱頭,掰嘴的掰嘴,生生地硬是把一杯酒給徐爵灌了進去。

  徐爵嗆得連咳了幾聲,雖吃了虧,卻也不氣不惱,涎著臉笑道:

  「其實,本大爺從來就沒有騙你們,徐總爺是我,王大爺也是我。」

  「那你為何一個人有兩個姓?」

  「這個嘛,你們姑娘們自是不懂,」徐爵邪邪一笑,把坐在旁邊的丹鳳眼摟進懷中,一邊摸著她的奶子一邊說道,「徐是我的姓,這個王嘛,是我老二的姓。」

  丹鳳眼猛不丁朝徐爵褲襠裡抓了一把,徐爵猝不及防,那根東西便被丹鳳眼攥了個滿把,丹鳳眼扯著它,嗔道:「既然它叫王大爺,咱們也把它請出來喝杯酒。」

  徐爵只覺被拽得生痛生痛,禁不住「哎喲哎喲」直叫喚,丹鳳眼畢竟心痛它,頓時就松了手,撅著嘴說:「甚麼王大爺,原來是只沒疙瘩的海參。」

  徐爵嘻嘻一笑,涎皮涎臉答道:「是呀,大爺這只海參,最喜歡吃的就是白白嫩嫩的蚌肉。」「你真壞!」

  丹鳳眼又開始撒嬌,兩隻小拳頭擂鼓似的打在徐爵身上,徐爵假裝怕疼,誇張地嗷嗷亂叫,告饒說道:「我的姑奶奶,別打了,再打,大爺我就要惱了。」

  姑娘們怕徐爵真的要惱,遂都收了手。經這一鬧,一個個也都香汗淋漓雲鬟半松,看了越發覺得可愛。徐爵仍在興頭上,嚷著讓丹鳳眼給他斟酒。

  看著丹鳳眼特別受寵,其餘三位姑娘都有了醋意,一位胖嘟嘟的姑娘連忙獻殷勤道:「大爺,禿酒難喝,菜都涼了,要不,咱去給老爺再要幾個熱菜來。」

  徐爵打了一個酒嗝,搖頭說道:「再好的菜大爺也不想吃了,單有一道菜可以醒酒,你去給大爺點了來。」

  「啥菜?」胖姑娘說著就要起身。

  「麻雀的雜碎。」

  「這是道啥菜,沒聽說過。」

  「沒聽說過,那大爺就告訴你吧,」徐爵又把丹鳳眼攬進懷裡,摟著她說道,「麻雀的雜碎,就是小——心——肝。」說畢,在丹鳳眼的臉上猛親了一口。

  姑娘們沒想到又上了當。頓時撲過來又要大鬧。正在這時,刮刀臉慌裡慌張地跑了進來。

  「你怎麼又回來了?」徐爵問。

  刮刀臉也顧不得有不相干的人在場,只把雙腿往地上一跪,哭喪著臉說:「稟總爺,胡猻爺兒倆跑了。」

  「怎麼跑的?」

  「剛走出廟右街,到了二郎神廟前的廣場上,那兒滿地都是賣小吃玩雜耍的。胡猻瞅機會拔腿就往人縫裡鑽,我趕過去抓住他的膀子,他反身朝我右眼窩就是一拳。打得我天昏地暗,他爺兒倆就趁機跑了。」

  刮刀臉說罷就把頭低了,緊張地等候主人的咆哮。徐爵定睛望去,只見刮刀臉的右眼窩的確淤紫了一大塊,眼睛也腫得差點閉了縫。心想這小子挨了臭揍,那胡猻看來也真的就是個江湖藝人,因此倒也沒有深究,只問道:「薰風閣那兩個人呢?」

  「方才也都走了,還是分頭走的。」

  「好,你們先回去吧,明兒個多派些弟兄上街,見了胡猻,還得抓回來。」

  「小的遵命。」

  刮刀臉千恩萬謝就要退下,徐爵又把他喊住,指著屋裡四位姑娘說:「這幾位姑娘,今夜的纏頭銀子我都付了,你領回去讓弟兄們消受消受。」

  「這……」

  刮刀臉蒙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這個屁,」徐爵沒好氣地申斥,「叫你領走就領走。」

  徐爵說著一甩手,徑直向水榭外走去,他的態度突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讓幾個姑娘反應不及。眼看他已走出水榭的長廊,丹鳳眼才追上來嗲聲嗲氣說道:

  「老爺,您老未必連我也不要了?」

  徐爵回過頭,齜牙一笑說:「你兩片小蚌肉不知喂過幾百條漢子,本大爺哪還有興趣。」

  走廊上光線昏暗,丹鳳眼望著徐爵白厲厲的牙齒,頓時像看到了魔鬼,嚇得慘叫一聲,一攤泥樣暈倒在地上。

  張居正②水龍吟·第十回 馮公公讀折耍手腕 李太后吃茶識股肱

  這些時,儘管京城官場裡頭,為胡椒蘇木折俸的事鬥得驢嘶馬喘,各方人物都鉚足了勁兒蓄勢待發。可是大內紫禁城中,依舊平靜如常。小皇上每日上午,在母親李太后等人陪同下聽馮保念各府州縣衙門呈上的條陳奏摺,下午溫書習字。這天上午辰時剛過,馮保反剪著手一步一搖地走進了乾清宮院門,遙遙看見宮前長廊上,小內侍客用正按著小皇上的腦袋,踮著腳瞧他的耳朵,孫海則嘻嘻笑著站在一旁湊熱鬧。馮保覺得這兩個小內侍太放肆,頓時人臉放下去,狗臉撿起來,快步奔過去,斷喝一聲:

  「大膽!」

  兩個小內侍一哆嗦,扭頭一看是馮保,客用趕緊松了手,與孫海退到一邊,勾頭垂手,身子已是篩糠一般。這兩個小大人雖貴為皇上身邊的侍應,但見了馮保,依然如同老鼠見了貓。由於這一聲斷喝太突然,不但孫海與客用嚇得靈魂出殼,就是小皇上朱翊鈞也嚇得脊背上直透涼氣,不由得驚恐地喊了一聲:

  「大伴!」

  馮保趕緊朝朱翊鈞打了一拱,歉意地說:「皇上,老奴嚇著你了。」接著又轉向兩位小內侍,惡狠狠罵道,「你們兩個小畜生,好不曉事,萬歲爺的頭,是你們摸得的?」

  「吵什麼呀?」

  忽然一個女人的聲音插進來問,眾人抬頭一看,卻是李太后從乾清宮中走了出來。

  「太后,」馮保忙趨前行禮,說道,「奴才方才進來,見這兩個小畜生按著萬歲爺的頭,便跑過來訓斥。」

  李太后「啊」了一聲,便款款地走了過來。

  馮保又朝兩個小內侍喝道:「還不快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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