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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看似遷都之議,其實卻與建成、世民的矛盾息息相關。

  建成本想借遷都的機會,削弱世民的兵權,防止因為抵禦突厥使世民的勢力繼續發展。世民自然也明白其中的利害。所以兩人在遷都的問題上才會爭論得那麼激烈。而李淵暫緩遷都,卻令建成不安,於是他又通過宮中妃嬪的力量,向李淵進言,說世民是外托抵禦突厥之名,內想總掌兵權,以實現篡奪的目的。這可是說到了李淵的痛處,他心裡不由得也犯起了嘀咕。

  隔日,李淵于城南打獵,建成、世民、元吉三子都跟從身邊。建成對世民說道:「二弟,為兄這裡有一匹駿馬,能跨過數丈的山澗,你最善於騎射,不如一試。」

  世民打量了一下建成所指那匹馬,確實是良駒,但必定是極難馴服的,騎上說不定就有危險。建成又怎麼會不知道,他就是想激激世民。但若說以此要了世民性命,卻也不一定。

  世民心高氣傲,當然要試一試,於是應一聲「好」,跳上馬去。馬兒從沒好好訓練過,猛地乘上一人,不由得四蹄亂蹬,世民眼看不行,要被甩下來,立即躍下,立于數步之外。建成一邊看了,輕輕笑了起來。世民更不甘心了,又騎上兩回,但還是被甩了下來。

  世民心中很是不快,他怎麼能白白被戲弄一番,於是轉頭對宇文士及說:「想以此馬傷我性命,然而生死自有天數,我命不該絕。」他知道宇文士及其實是父皇安排在他身邊的人,此話一定會傳到李淵的耳朵裡,到時候建成不就要受責備了嗎?

  哪知建成也聽到了這話,於是請宮中德妃等人添油加醋,說秦王自稱有天命,不會輕易喪命。李淵正在懷疑世民與突厥的關係,聽到李世民說自己有天命,哪還沉得住氣,立即把世民找來責駡了一頓。世民知道父皇現在對自己很是提防,唯有叩頭謝罪,請求把自己送去查辦。

  「你以為朕不敢嗎?」李淵聽了世民的請求更是怒不可遏,覺得世民在威脅他。

  正當這時,有人來報,說突厥入寇。

  李淵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世民,幾許疑惑,幾許矛盾,幾許無奈,長歎一聲,說道:「起來吧,跟朕還有大臣們去討論一下對付突厥的事。」

  「遵旨!」世民也是長長出了一口氣。

  商討的結果是世民和元吉出兵去抵禦突厥。

  可是李淵心裡卻一點沒有輕鬆的感覺。國家的兵權基本上都掌握在世民的手中,打仗不靠他是萬萬不行的。但世民權力這麼大,有朝一日,會不會舉兵而反。即使現在自己在位的時候不會,那將來太子繼位,他們兄弟能避免一場廝殺嗎?到時候國家會陷入什麼境地,真是個未知數,辛辛苦苦創立的基業,會不會毀於一旦?一切的一切,都讓他無所適從。

  然而事情的發展還有更讓李淵預料不到的。

  突厥越戰越勇,頡利可汗和突利可汗舉兵前來,聲勢浩大。可是李世民只在陣前與頡利可汗談了一會兒話,就退了突厥。李淵聽到元吉回來講述了事情經過,心中疑團更大了。世民與突厥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他們之間難道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成。當初太原起兵,劉文靜與世民都是與突厥直接聯絡的人,個中詳細情況自己知道的不是很多。劉文靜可以斬殺,可是世民豈能說殺就殺。

  在這樣的矛盾中,時間已經到了武德九年(626)。李淵對世民的猜忌越來越大,加上建成、元吉和後宮德妃她們又不斷說秦王功高蓋主,終於使李淵決心要貶黜世民了。

  這日李淵將想法告訴了陳叔達,叔達諫曰:「秦王幫助陛下平定天下,確實有大功,不能說降罪就降罪,望陛下三思。」

  李淵沒有答話,叔達於是又道:「況且秦王是個性情剛烈之人,如果陛下突然加罪於他,臣恐怕秦王心中憂憤之情鬱結,會有什麼不可預知的疾病,到時候陛下再後悔就晚了呀!」

  其實君臣都知道,以秦王的性情,不是生病那麼簡單的問題。李淵意味深長地看了陳叔達一眼,說:「那就先依卿之言,不追究了吧。」

  元吉聽說父皇又改變了主意,不由得急了,跑到宮中,堅決請父皇一定要治世民的罪。李淵對他說:「你二哥于天下確實是有大功,現在他沒有明顯的罪狀,你要朕如何治他的罪?」

  「秦王那時平定東都洛陽的時候,故意拖延時間不班師回朝。在當地以大量財物分散眾人,樹立自己個人的威望。又公然違抗敕命,這不是謀反是什麼。應該速速將他處死,怎麼會沒有理由呢?」元吉是快人快語。

  李淵也知道元吉說的一部分也是實情,可是內中牽扯太多,哪是殺人就能解決的問題,搖了搖頭,把他打發了出去。

  此時李淵心中突然生出悲涼之意,自己為天下之主,可是幾個兒子卻爭得你死我活,而一國之主的他偏偏無能為力。事情將如何發展,一點也看不出,只有盡力維護。可是維護什麼呢?自己的權力,國家的安寧,兒子的性命,唉,太多的頭緒讓他已經感到疲乏了,反生出聽天由命的想法來。

  可是建成和世民卻都沒有半點鬆懈的念頭,這關係著他們各自的身家性命。他們都明白,決一死戰的時刻就快要到來了。

  深夜東宮,看起來跟往日沒有什麼不同。

  「大哥,突厥又來侵邊,這可是個大好的機會。」元吉正與建成商量。

  「是啊,我打算推薦你去督軍北征,趁機奪得二弟的兵權。」建成已經計劃好了,他知道父皇也一定會同意的。

  「尉遲敬德、程知節、段志玄這些人怎麼辦。咱們以前拉攏他們,根本沒什麼效果。他們都是二哥的鐵杆心腹,金銀珠寶起不了作用。」元吉想起之前的事情。

  「你可以請求父皇讓他們都與你同行,受你節制,不就能以軍令制之了嗎?」建成隨即又補充道:「還有秦叔寶。然後再挑選二弟帳下精壯的士卒,也收到你的軍中。」

  「對呀,我怎麼沒想到。現在房玄齡和杜如晦已經被逐出了秦王府,再把這些武將控制住,要對付二哥就容易多了。」元吉一拍大腿。

  「出師之日,我與二弟一起為你在昆明池餞行。暗中埋伏人手,將之制服,然後再告訴父皇,請父皇定罪。二弟手下那些人就由你解決。」建成輕輕告訴元吉。

  「如果要我說,不如直接將他結果了。」元吉還是那個意思,「他手下那些人也殺掉,以免夜長夢多。父皇要是一猶豫,咱們不就前功盡棄了嗎。」

  建成看看元吉,想了片刻,點了點頭。

  窗外一個身影閃了過去。

  「府外有人求見,說有急事。」世民已經準備休息了,府中侍從突然來報。

  這麼晚會是誰呢,世民心中嘀咕,「叫他進來吧。」

  「參見秦王!」世民一看,來人是率更丞王。唐朝制度,太子東宮設有率更寺,令一人,從四品上;丞二人,從七品上。掌宗族次序、禮樂、刑罰及漏刻之政令。

  「進內室說話。」世民忙把他扶起,拉到裡面去了。

  侍從納悶地看了一眼,怎麼從沒見過這個人,秦王還對他這麼親熱。個中原因自然不是人人知道的。

  過了一會,世民與來人走了出來,「多謝告知,世民萬分感激。」

  「秦王太客氣了,臣願效犬馬之勞,先告辭了。」王一鞠躬,消失在夜幕中。

  世民答一句「不送」,回過頭來,臉色凝重,他已經知道了一切事情。

  「出了何事?」氣氛不對,長孫妃早察覺了出來。

  「我想到了決戰的時候了。」世民看著愛妃,目光中有太多的情緒。

  「殿下還是先休息吧,明天再找大家來商量。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長孫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是無用,而今夜無眠卻是註定的了。

  次日,是個好天氣,眾人都被召到秦府之中。

  「無忌,昨夜王來了。」世民上去對長孫無忌就是這樣一句。

  「咱們拉過來的太子那邊的王?他來可是有什麼重要的消息?」無忌立刻意識到是有大事了。

  「大哥那邊已經準備動手了。」世民將情況說了一遍,空氣中有一種緊張的味道。

  「咱們要先下手為強!」無忌聽完馬上說,「各方面看來殿下都處於劣勢,再不佔領先機,就萬事休矣。」

  「說的對。」尉遲敬德也表示贊成。

  「唉!還是不能避免兄弟相殘的結局。可是有把握嗎?」世民固然是有些感傷,可是他也明白現在是生死攸關的時刻,所以最關心的還是能不能一舉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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