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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什麼事啊?」李淵還是漫不經心地問。

  「太子命我等送甲胄給慶州都督楊文,使文舉兵。」話一出口,仿佛空氣都停止流動了,室內除了沉默還是沉默。

  「建成居然敢如此!」李淵猛地站了起來,聲音都變了,周圍的人連大氣也不敢出。

  「馬上派人去把他找來,朕要親自質問於他。」李淵吩咐道。

  「遵旨!」侍從剛要下去,李淵又叫:「等等。」他比剛才平靜了一些,腦中一轉,恐怕這樣直接去找建成來,會逼得他馬上造反,自己就更難控制局面了。

  李淵回身坐到桌後,揮筆寫就一篇文字,遞于侍從,說:「拿朕手詔,即刻去京城將太子找來見朕。」詔書的內容自然是托言他事。

  但李淵不知,宮中的消息其實有人已經傳給了太子。

  長安城中,太子接到了父皇的手詔,也知道事情敗露了。他急得團團轉,「怎麼辦,現在怎麼辦才好?」

  「不如據城舉兵。皇上現在不在京城,正是大好時機。這樣不僅可以制服秦王,還可登上大寶。」太子舍人陳師建議。

  「萬萬不可。名不正言不順,那樣不是成了逼宮?還是去請罪為上策。」詹事主簿趙弘智立即表示反對。

  「萬一父皇因為此事要將我廢掉,又該如何?」建成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他雖然是為了對付李世民,但是此一行為卻可視為謀反。

  「臣認為不會。殿下貶損車服,少帶隨從,誠心請罪,聖上雖然生氣,但還是會原諒殿下的。若然據城舉兵,一旦失敗,必將身首異處。」趙弘智還是堅持他的意見。

  「那也只好如此了!」建成覺得舉兵確實風險太大,於是決定去仁智宮請罪。他現在的命運就完全掌握在父皇的手裡了。

  建成帶了少量隨從,快馬加鞭,趕去請罪。到了離仁智宮六十裡的毛鴻賓堡,他將大部分官屬都留在了那裡,因為想到若帶人太多,更會引起父皇的懷疑。懷著緊張複雜的心情,建成來到宮中,他知道一場暴風雨在等待著。

  聽到宣召,建成快步走進內室,看到李淵正背他而立。建成「撲通」跪倒在地,叩頭說道:「兒臣知罪,請父皇懲處。」

  「你好大的膽子!」李淵仍是怒氣衝天。

  建成打個冷戰,很少聽到父皇如此盛怒的聲音,他害怕極了。「兒臣知罪,兒臣知罪!」建成不住地說,猛地叩頭,咚咚直響。

  「你想幹什麼?逼朕讓位給你?也太心急了點吧,哼!」

  「兒臣絕無此意,父皇明鑒啊。我,我只是為了自保。」

  「聯絡舉兵,私送兵甲,這難道只是自保?」李淵此時如何聽得進去辯解。

  「前段時間你秘密使可達志從幽州燕王李藝那裡調三百騎兵,想置於東宮,雖然有人告你,但朕是怎麼維護你的?不過說了你幾句,將可達志當成替罪羔羊流放了。當時你說為了自保,朕也就睜隻眼閉隻眼。沒想到你變本加厲了,竟然想造反。」李淵不等建成說,又道:「還有你私自在長安招募驍勇之輩二千余人為東宮衛士,號為長林兵。以為朕都不知道嗎?」

  「兒臣知道什麼都瞞不了父皇,父皇再給兒臣一次機會吧。兒臣真的不是想要造反啊。」建成額頭已經流出血來,模樣十分狼狽。

  「你還想要機會?這次別說什麼機會,連你的太子之位朕都要好好考慮。」李淵沒有細想就說出這等話來。

  建成哪還想得到許多,跪著爬上前來,攥著李淵的衣角,苦苦求情,又是磕頭又是流淚,說出話來都已經聲不成聲,調不成調。

  李淵看到他這般情形,也覺心煩意亂:「朕要去休息,你的事明天再說。」

  「來人,讓殿中監陳福看著這個逆子,就把他押在外面幕下,給他點麥飯吃。再叫司農卿宇文穎去將楊文召來,朕要親自審問。」說罷,也不管建成,徑直向寢宮走去。

  是夜,月明星稀,山中還有些許涼意。建成又冷又餓,心中更是忐忑不安。吃慣了山珍海味,粗糙的麥飯真是難以下嚥,但實在饑餓難忍,還是扒拉了幾口。他不知道自己的命運會如何,抬頭望望天空,卻想起小時候的日子來,那是多麼無憂無慮的時光,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李淵又如何能睡得踏實,輾轉反側,一夜無眠。整個仁智宮中,沒有睡著的恐怕還有很多人,誰都知道這可能是一個決定歷史的轉折時刻。

  楊文沒有召來,卻等來了他起兵反叛的消息。這對於李淵來說無疑是火上澆油,建成要謀反,他現在已經認定了自己的想法。

  隔日,李淵把李世民找了來。

  「楊文謀反之事你應該知道了吧?有什麼建議?」李淵明白世民肯定也知道其中的緣由。

  「文這個小子,竟敢謀反,真是自不量力。兒臣想也許他手下的府僚已經將他拿下,如若不然,派一大將前去討伐也應該能夠很快平定。」李世民故意裝傻。

  自己這個兒子心中所想,李淵又怎麼會不知道,他只有自己挑明:「情況遠比這個複雜啊。楊文的反叛與你大哥有關,朕擔心會有別的力量起來響應,於國家很是不利。朕想派你前往,平叛歸來之後,就立你為太子。但是朕不能像隋文帝一樣殺掉自己的親生兒子,朕會封建成為蜀王。蜀地狹小,士卒羸弱,將來如果你大哥能為臣子,你要好好保全他;如若不能,你取之也容易。」

  李世民聽了,當然高興,更覺得父皇為他設想周到,當即跪下,說:「謝父皇,兒臣即刻出發,必定掃平楊文,請父皇放心。」

  李淵點了點頭,他不知道自己的決定是不是正確。為君難,為父難,又為君又為父者,難上加難。

  當晚,李淵覺得仁智宮在山中,如果有什麼變故發生,很難及時採取措施。於是他率宿衛兵士出山向南,走了數十裡,就地安營。跟隨而來的東宮官屬也讓李淵很不放心,於是他命兵士將他們統統圍守了起來。此時此刻,最親的兒子已經變成了最需要防範的敵人。實際上,李淵現在考慮的,首先不是立誰為太子的問題,而是怎麼維護自己權力的問題。在建成與世民的爭奪中,看似只有兩種勢力,其實卻有三股力量。李淵的問題就在於,他沒有把自己的力量用來為國家挑選合適的接班人,而是用來守住權力。

  第二天,李淵搬回了仁智宮,世民出發前去平叛,可是事情卻又發生了變化。

  建成還被看守著,但是元吉和幾位嬪妃卻是自由之身,他們可不甘心這般接受失敗。世民一離開,他們就開始為建成積極奔走,希望李淵能夠回心轉意。

  「父皇,大哥真的沒有謀反的意圖。」元吉其實是最著急的人。

  「你不要再說了。以為朕不知道你站在你大哥一邊嗎?朕沒有怪罪你,你還不好好反省,竟然敢一再為他求情。」李淵阻止元吉繼續說下去。

  「兒臣說的都是實話。父皇即使怪罪,兒臣還是要說。」元吉撲通就跪下了,「大哥真是為了自保,都是被二哥逼到這步的。現在兒臣也不怕說出來,其實在父皇來仁智宮之前,大哥就已經計劃要乘此機會制住二哥了。」

  「你們計劃好了?」李淵才知道這一情況。

  「是的。大哥要兒臣與他裡應外合,一起制服二哥,保住他太子之位。」元吉覺得似乎李淵開始聽他的辯解了,「可大哥絕對沒有說要謀反啊,父皇,我以性命擔保。」

  「你是故意為他說好話吧?」李淵還是有點懷疑。

  「兒臣真是句句實言。而且大哥來此之前早就知道父皇要責備於他,我差人告訴他的。」李淵聽了這話,再想想,確實是如此。自己手詔並未提及,而建成一來就請罪,顯然是早就知道了。「父皇,您說,要是大哥真是要謀反,他怎麼敢來,又怎麼會來呢?他大可以據長安起兵啊,何必冒險來此?」元吉趁熱打鐵。

  「他敢!」李淵一提到這個問題,還是挺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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