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野史 > 中國歷代名女·情女卷 | 上頁 下頁
七一


  這句話不由王闓運滿臉緋紅,可是花燕芳落落大方。

  她帶著媚笑:「我怎能比得上薛濤,王山長也不是當代杜牧。他是當代朱熹,我又怎敢高攀。好在王山長沒有做官,不然的話,會把我像嚴蕊似的問罪公堂呢!」

  眾人聽了,不禁一陣哈哈大笑。王闓運覺得這丫頭舌鋒不凡,說得入木三分,叫人啼笑皆非,又不便發火,他不但不惱,反而從心內佩服她見識不凡。

  盧「觀察」見他滿臉緋紅,全無惱意,不免順水推舟:「山長不要被這丫頭說中了,偏名士風流,做一回杜牧如何?」

  「對,杜牧『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幸名。』成為千古佳話。我們衡陽也是文化之城的風水寶地,今有此名花,王兄,良機不可錯過呵!」蔣松友一旁湊趣。

  王低頭不語……

  花燕芳抿嘴含笑……

  盧已深知王對花已有傾心之意,宴裡之後,乾脆,快刀斬亂麻,雇了兩乘小橋把他二人送到珠璣巷花燕芳的院中去了。

  鴇兒領了盧「觀察」之命,已將花的臥室作了一番佈置。本來牆壁上就掛了名人字畫,靠牆還有一架古箏,桌上整齊地擺置著文房四寶。鴇兒在花架茶几上又新擺了一盆吊蘭和一盆芳香蔥郁的水仙,地上鋪了新地毯,顯出書香淡雅與古樸,使人進入就感到一種舒適清新之感。書案上還擺了一對特大的龍鳳大喜燭,燭光閃爍,香爐內正燃著的檀香嫋嫋香煙,清香入鼻。洞房花燭的氣氛使得王闓運如入仙境,不由心蕩神怡。

  王闓運初涉花叢,面對著這位千姿百態的名花、才女,不免顯得拘謹,莫知所措。而花已是情場老手,她羡慕王的才華,心情舒暢,百媚橫生,設法挑動王的春心。

  王正值中年,男子這個時候正是性的高旺時期,面對這年華正茂嬌嬌豔女,這位道學先生,畢竟不是傻瓜。一種誘惑的本能衝動,只好由之擺佈了。

  第二天,盧「觀察」特來祝賀,並送上五百兩銀子,以供王的開支。

  王這時真正領略到「紅袖添香夜讀書」的樂趣。不覺度過了一個整月。

  王與花的這段豔事,在衡陽,寶慶,湘潭及長沙一帶不逕而走。連遠在剛剛攻下太平天國首都南京的曾國藩,也集前人詩名寄來了一幅嵌人了「花」「燕」兩字的對聯:「無可奈何頑強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來祝賀。緊接著,函邀他去南京,說有要事相商,並邀花燕芳同行。

  原來王與花這場愛情,都是曾國藩幕後的一手擺佈,盧觀察只是幕前的執行者而已。

  曾乘佔領南京,顛覆了太平天國的政權之機,想抬高他所統帥的湘軍的威望,以打擊和壓抑李鴻章所帥的淮軍。特請王闓運編纂《湘軍志》,而擔心王不青應約,特密囑盧某設下了這一花連環的圈套。

  王闓運蒙在鼓裡,哪知其中奧秘。待他一到南京,曾國藩盛宴之後,便把請他修志之事言明。王闓運答應曾國藩主編《湘軍志》,曾國藩高興,把他和花燕芳安排在南京最高級的旅館住下,又送王闓運千兩銀子作為生活費用,另送五百兩銀子給花作脂粉之資。

  王闓運本是個窮書生,雖然滿腹文章,能今博古,其才識舉世聞名。但長年是明月一肩,清風兩袖,無一文積蓄。他平日為人作風極其檢點嚴肅,從來不近女色,人對他素有柳下惠和魯男子之稱。這下在衡陽被盧「觀察」所設的美人計,把他拉下了水,他迷上了花燕芳,嘗到了甜頭,心性也較前靈活了許多。

  花是個心性靈巧的女子,她羡慕王的學識和人品。自與之結合,對王更加崇拜,對他的生活關懷備至,體貼入微。王對她是雙重身份:一是情夫、二為老師。她平日求知若渴,這下與王比翼雙飛、形影不離,每日除了繼續深入學習詩詞之外,還練習書法。其他時間讀些經史,尤其是背誦古文和研究周易。

  花天賦聰穎,學東西特別敏感,真有過目不忘的功夫。自與王結合後,知識長進頗快,尤其是詩詞的造詣,明顯的提高。把個王闓運弄得心花怒放,對她特別憐愛。

  這次帶她同到南京,曾國藩為他們送了生活費用開支,又為她添置了時髦的新裝,把她打扮得更加入時、更加嬌美。並帶她游鑒南京的名勝古跡,花到南京後又寫了不少新詩。他們玩得很開心,喜效于飛之樂。

  曾國藩陪他們遊覽,讓他們自由活動,估計也玩得夠盡興了,開始書歸正傳,要王開始修志的有關事宜。

  既然要寫志,志即是史。當然除查閱有關檔案之外,還得深入調查研究。王闓運也是這樣做的,白天翻查清廷檔案及曾本人的記述;晚上則青衣微服,步到南京街頭,但見家家店門都早已打烊,縱有幾家茶社酒館也是坐都廖廖。

  他心想「秦淮自古繁華,六朝金粉之地,為何定亂之後卻是這樣蕭條?

  再一深入民間採訪,始知曾國藩之弟曾國荃破城之後,縱兵大肆搶掠民財、強姦婦女,任意枉殺無辜。再翻閱曾國藩審問忠王李秀成的檔案,據李之親筆書寫的材料與曾上奏朝廷的表章,全不一致。李的記述中寫了曾部湘軍多次慘敗的實情,而曾國藩的記述中卻輕描淡寫,甚至曾本人在九江慘敗被迫投水自盡,被清兵及時救起一事根本不提。

  王闓運在掌握了大量事實材料之後,按事實求是的原則,寫出了提綱,請曾過目。當曾看到有些地方是在為他抹黑之時,不由說道:「先生,有道『為賢者諱』,就請閣下把這幾處不寫上吧!」

  「既要我寫志,必須秉筆直書,何諱之有?」

  「先生,你已文名久播。這在衡陽青樓尋芳,納妓比翼雙飛,如若閣下寫一自傳,難道也竟寫上史冊不成?如寫的話,豈不有損令譽?」

  這時,王闓運才大夢初醒,原來他與花燕芳之事,乃是他使的詭計。這下可中了他的圈套,他情知上當了,於是也回說:「這是我一生之羞,當然寫上。歷史是不容虛構的,現我立即命她回湘,與她從此斷絕往來!你若要我寫《湘軍志》,這些鐵的史實,我非寫不可!」

  「這……望先生權衡利害,如先生不忍有損湘軍形象,本人願以萬金相謝!」

  王闓運乃是個有骨氣的人,不由淡然一笑:「大人,此事容我三思……」

  當晚,他回到旅寓,心情沉重。花燕芳見他表情與往常大異,心知必有大事,花並未當即問他,安排他洗浴之後,她撒嬌地要他為之講解易經。

  此外,她寫了一首新詞,要他為之斧正。他淡淡地瞄了一眼,苦笑著說:「大有長進了,唉!可惜!……」他歎了一聲長氣,眼圈顯得有些濕潤。

  花燕芳是個乖巧的女子,心知他心中所藏之事,非比一般。於是為他泡了一杯濃茶,漸而,挨著他的身旁坐下,嬌聲婉轉地問他有何心事?……」

  半夜了,燕芳催他入睡,這是他們露水姻緣的最後一晚了,王不得不為之痛心、為之珍惜。往常,這等時候,他們早赴陽臺之夢了。可是,他絲毫沒有睡意,燕芳再三問他,到底有何心事,要他以實相告。

  無奈,他把這事的詳細始末向花說明,花一聽嚎陶痛哭起來。王慌了手腳,問她為何這樣傷心。接著,她向他也講述了盧如何收買和威脅於她,要她以色相拉王下水。並說,這是曾國藩大人的密計,她說:「我不知道他們到底是何用意,只是我崇拜先生,想不到我真的愛上了先生。我願終身侍奉先生,哪怕是做個使婢也心甘情願……」越說,她越嗚咽痛泣起來……」

  說著她哭得不堪收拾,王闓運也為之傷心落淚。他對燕芳說:「燕芳,我的性格造成了我人生的悲劇。我不願出賣自己的靈魂,金錢也遮不煞我的眼睛。我是個天生的窮書生,曾國藩萬兩黃金收買於我,本來我拿了他這萬兩黃金,只需筆下為他省去幾筆污點,這對於我無損,我拿了這萬黃金兩,可以帶了你一輩子悠哉悠哉地好好受用了。可是,這事我做不來,我寧可乞食街頭,也不願把良心和人格出賣!」

  「先生,您別說了!這都是我的不好,害了先生。您是文人中最為可敬之人,為此我敬重您!您是我的好老師,先生,我不配做您的妻子,可是作為您忠實的學生,您該不會嫌棄我吧!先生,我不願你喪失氣節,出賣靈魂,我明早走,決不連累先生!」

  王闓運聽著更加傷感,對她更不忍輕分,但為了不為曾的權勢所誘,不為其利迷心,只好忍痛與之割捨。他們彼此抱頭痛哭……

  王闓運乘夜秘密離開了南京,去到上海。

  臨行前,留了一書給曾國藩,表示他決不作御用文人,為他塗脂抹粉。並寫了一首詩留給花燕芳,以示訣絕,詩雲:

  不堪回首去年冬,
  一笑梅花記偶逢。
  信有仙娥飛月下。
  不期心底竟留蹤。
  石沉弱水三千尺,
  恨殺蓬山數萬重。
  慧劍情緣今已矣,
  靈犀一點喜相通。

  花燕芳也回了一首詩:

  輕陰漠漠雨朦朦,
  慣送閒愁似夢中。
  幾度芳園歌竊窕,
  一彎流水響玲瓏。
  由來冶豔君憐我,
  審識繁華色是空。
  豈為榮衰有離合,
  玉肌冰骨怨春風。

  王闓運離曾之後,仍依史實,寫下了《湘軍志》。近代大名士楊度,當代大畫家齊白石都是王闓運的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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