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野史 > 中國歷代名女·情女卷 | 上頁 下頁
七〇


  ※花燕芳玉骨冰肌怨春風

  中國傳統的知識份子,在私生活上,很多人具有其兩面性。一方面告誡子弟,不能涉足娼家,縱情聲色;而其本人,卻以風流自詡,涉足花叢。口裡說的一套,實際做的又是一套,這跟官場的「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是同出一轍。

  清末的王闓運也不能例外。他中年時代,曾眷戀過衡陽名妓花豔芳。他與花愛得發狂,但終於礙於聲名,難成眷屬,以致終生遺憾。

  1865年,正值而立之年的他,已斐聲海內。這年冬天,學院放假,讓學生回家過年。衡陽歷來是湘南有名的商業城市,富商巨賈雲集,都久仰他的清名,爭相邀他赴宴。他也好乘機向富商們籌措點學院經費,以彌補一些貧寒學生的生活費用補貼。他本來不愛跟這些商賈們打交道,但為了學院,為了培育人才,他只好虛與周旋。

  一日,在一湘鄉富商盧某捐了觀察虛銜而設的酒宴上,正當賓主就坐之時,後堂出來了幾個絕色歌女。行到桌前,向他盈盈下拜。這些姑娘個個都是濃妝豔抹,粉香襲人,王閣遠一見,連忙說道:「恕我告退,我素來不近女色,仁兄盛情,我心領了!」

  與他一同來赴宴的,有當時負責湘南學運的蔣松龍,一把拉住他道:「三兄,你又何必太拘謹了,召妓俏酒,乃是常事,歷朝名士亦不例外,有道是『身邊有妓,心中無妓。』權只當逢場作戲,又有何不可?」硬是把他留下來了。

  這盧老闆也說:「久仰王山長清名卓著,不過今日召來的這幾個,在琴曲詩詞上,都有一定的造詣。」並指著為首的一個道,「她叫花燕芳,素以詩才聞名。燕芳,我事先已叮囑於你,把你所作的詩集呈給山長斧正,你可曾帶來?」

  這時,那叫花燕芳的女子便鶯聲潤耳地說:「已經帶來了,只怕是卑劣之作,有汙山長的青眼!」說罷,便把一本題為「倚雲樓詩草」的詩稿謙恭地呈上。

  王閣運不由接過,只見其字跡在娟秀嫵媚之中微露陽剛之勁,不由驚問:「這字也都你寫的?」

  「小女子信手塗鴉,有汙尊目,請山長不要見笑。」

  王闓周運當時心想:這女子的手還有點靈氣,練書法下了點功夫,「好吧,我看後交給盧觀察轉交於你就是!」

  說罷順手把詩稿放在茶几之上。不禁稱許的點了點頭,本當要翻開詩集看看,但轉而一想:「一個青樓女子,能寫出什麼好詩來?」但又不便當場掃了她的面子,只好說道:「能否讓我帶回去,細細品讀如何?」

  「山長若能見賞,妾身正求之不得,如蒙山長披閱能予以指出謬誤,則更為榮幸了。」

  這時盧老闆對其他幾位歌妓:「你們唱曲以助酒興吧!」這幾個妓女隨即潤了潤喉,舞袖揚眉地唱了起來。除了開頭一曲是唱的昆曲《思凡》之外,其餘的盡唱的些「鬧五更」、「思夫」、「反情」和「傅公子嫖院」等淫詞豔曲。王闓運是個道學正統,聽了很不是味道,欲想先行退席,又恐失禮。

  何況,他也知這盧老闆也曾國藩有點親戚瓜葛。憑著錢財,捐了一個觀察(相當於今日的地廳級官員)的虛銜,是衡陽的頭面人物之一。只好以喝了幾杯白酒,以身子躁熱為名,想到後園走走,清涼清涼。

  蔣松友知他性格耿直,過於迂腐。對這些曲調有些厭煩,也巴不得他離席,他們好盡情玩樂,也順口搭言:「盧兄後園有幾株紅梅,今日雪後初霽,正好踏雪尋梅,也是一番樂趣。」

  王闓運對席間同坐的拱了拱手,信步來到園中。碎石砌成的一條小路上,真有幾株紅梅盛開,暗香撲鼻,倒有一番情趣。他負手而行,心想吟幾句詩,但一時又想不出佳句,正在沉吟之時,卻聽得身後一聲嬌語:「山長,您真雅興不淺呀!」

  王闓運猛一回頭,恰正是這位淡妝淺抹名叫花燕芳的姑娘。她上身穿一件藕荷色的綢面子皮襖,下系一條淺蘭色薄棉裙,臉上僅是淡掃雙眉,微微地搽了點胭脂。在寒月照耀之下,顯得甚是娟麗,給人以清艉雅致之感,不由問道:「你不在席前陪酒,來此做甚?」

  「盧觀察擔心園中清寒,命小女子請山長回廳取暖。」

  這時,王闓運突發奇想:「姑娘,你既能賦詩,眼前這白雪紅梅,正是美的境界、詩的天地,你何不即景信口吟詩,讓我見識見識!」

  這花燕芳倒也落落大方,顰眉眨眼望瞭望園中周圍的景色,對著迎風吐豔的紅梅凝神品味,略一沉吟:「既蒙山長不棄,我就信口胡謅幾句,請您不要見笑。」

  於是她信口吟出:
  寒月淩梅播暗香,
  幾枝斜隱沐清光。
  飄雪淚似瀟湘雨,
  何處春風惹恨長?!

  王闓運一聽,這四句詩,論意境雖屬一般,但出於一個年輕的青樓女子之口,也算難得。他不由正眼審視了她一番:「你這四句詩,借景把你的心事,一瀉無遺,也可算得上佳作了!」

  這時,不由王闓運感到青樓之中居然有這樣的女子,又才華橫溢,人又豪爽,真是難能可貴,不由有了幾分好感。

  當夜,他回到書院,打開她寫的詩集。雖只有三四十首,但都很清浙飄逸,尤其是其中一首題為《無題》的詩:

  人生離合等浮萍,
  夢到邯鄲便不醒。
  滿眼繁榮煙霧散,
  空留江山數峰青。

  更使他為之拍案叫絕:「這真是個才女,可稱得上當代薛濤!……」由此,他對青樓女子的看法也不像以前那麼固執了。

  他暗想:人,不可一概而論,不能帶顏色眼鏡看人。「十步之內,必有芳草」,「十裡之內、必有知音」,此言謬不謬也……

  他決定第二天也假當地的著名酒家「玉欞東」定下一桌酒宴。回請這位盧「觀察」,也邀蔣松友信陪,在給盧「觀察」的請柬中還注了一筆:「昨蒙寵召,得睹花氏之詩,深佩此女之才。今晚略備薄酌,氦並邀其一敘,煩兄代約。」

  這位盧老闆,也就是這位盧「觀察」,見了此柬,微微一笑:「嘻嘻,我說和尚不愛葷是假的嘛,世上不愛色的男子除非傻瓜蛋呢,如來佛祖跳出了五行山戒,他也鍾情于觀世音菩薩呢!嘻嘻,這位道學先生,居然也見色心喜了!」

  當晚,在「玉樓東」酒家的這場宴會上,王闓運一掃昨日的矜持之態,對花燕芳有說有笑:「燕芳,你的詩集我全讀了,可說得上是清詞而句,寓意殊深。我擬出資,為你付梓,分贈我之相識,也好讓我們知道當代有個小薛濤!」

  蔣松友也趁機打趣:「王兄,她既是當代薛濤你何不做個當代杜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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