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野史 > 中國歷代名女·情女卷 | 上頁 下頁
四三


  這回的詩箋是托另一位王嬌鸞的侍女送到了她的梳粧檯上。王嬌鸞正在梳頭,看了一眼後仍留在妝臺上,這時恰好曹姨進來,看見了詩箋,關切而驚詫地問:「既有西廂之約、為何瞞著我?」曹姨雖是長輩,但因與王嬌鸞性情相投,平日裡相處得象朋友一樣。王嬌鸞見既然已被曹姨看出端倪,索性實情相告,並強調說:「僅有吟詠往來,實無其它關係!」曹姨是個善解風情的女人,平日裡也見過隔壁的公子,對他的情況略知一二,於是建議道:「周公子乃江南才子,門當戶對,與小姐甚是相配,為何不讓他稟明父母,請媒人說合,成就百年之好呢?」這話正中王嬌駕心意,於是在曹姨的鼓動下,王嬌鸞用一首詩表明了心願:

  深銷香閨二十春,不容風月透簾前;
  繡衾香暖誰知苦,錦帳春寒只愛眠。
  生怕杜鵑聲到耳,死愁蝴蝶夢來纏;
  多情果有相憐意,好倩冰人片語傳。

  聰明的周廷章自然馬上領悟了詩中含意,不勝歡喜,立即稟明了父親。不想周司教卻別有打算,他認為三千戶是降職到此,並非理想的攀親對象。自己的兒子才貌雙全,應該攀一門高親,那將對兒子的前途大有裨益。如此一來,他遲遲不置可否。周廷章無奈,又怕辜負佳人的雅意,只好假託父親之囑,央媒人到王家求親。這邊王千戶雖對周家公子頗為欣賞但一時之間難分難舍工作上對大女兒的依賴,所以也拖著沒有當即許婚。

  一連兩個軟釘子,弄得周廷章不知所措,心中惆悵不已,於是寫了封信傳給了王嬌鸞,信中寫道:「遙望香閨深銷,如唐太宗之望月宮而空想娥娥,似牛郎隔天河而苦思織女。」信後還附了一詩;

  未有佳期慰我情,可憐春宵值千金;
  悶來窗下三杯酒,愁向花前一曲琴。
  人在失意無主張,空向斗室靜中吟;
  孤棲一樣黃昏月,肯與相攜訴寸心?

  王嬌鸞本以為只要對方托媒說合,好事自然能成,沒料到父親遲疑不決,害得周公子心生愁情,著實有些不忍,見信後連忙回信說:「拜月亭前,懶對東風聽杜宇;畫眉窗下,強消長晝刺鴛鴦。自憐薄命佳人,惱殺多情才子,休得跳東牆岸攀花之手,可以仰北斗安折桂之心。」信後依韻和詩道:

  秋月春花亦有情,也知身份重千金;
  雖窺青鎖韓郎貌,羞聽東牆崔氏琴。
  癡念已從空裡散,好詩唯向夢中吟;
  此生但作幹兄妹,直待來生了寸心。

  王嬌鸞滿是無可奈何之心,只好盼來生結緣。周廷章吟哦再三,倒是「但作幹兄妹」一句讓他頓生靈感,發現了一條新的析佳途徑。

  第二天,他手持拜貼來到了王家,一本正經地求見王夫人周氏。見到周氏後,他轉彎抹角地細數宗親,竟和周氏扯上了同宗關係,十分誠墾地要拜周氏為姑姑。周氏見他一表人才,又心靈嘴甜。當下這就認了這個八杆子打不著的侄兒。從此後,周廷章成了王家的親戚。當然就能非常方便地出入王家,有了與王嬌鸞見面和敘談的機會。

  夏季來臨,周廷章藉口自家居室狹小悶熱,請求借王家寬敞空閒的後院讀書。既是親戚,王家不便拒絕,這樣周廷章就堂而皇之地住進了王家。

  王千戶仍然沒有允女兒的婚事,曹姨卻為他們著急了。見周廷章搬進了王家後院,她認為時機已經成熟。毅然決定自己作主成全了這對小兒女的美事,於是她讓王嬌鸞約周廷章晚上來閨房相會。

  二更時分,皓月當空,急不可待的周廷章來到院門邊,由等在那裡的明霞引入香閨。王嬌鸞正襟危坐在梳粧檯前,見周廷章進來,鄭重其事地對他說道:「妾本貞女,君非蕩子。只因兩相傾慕,而家中阻攔,私約君來,並非苟且偷歡,願結白頭之好,永不相棄!」

  王嬌鸞義正辭嚴,周廷章不由得肅然起敬。這時曹姨從屏風後轉了出來,對周廷章嚴肅說明:「公子如果有意,請不要辜負我們姑娘的一片真心。為了慎重起見,請公子寫下婚約四份。」曹姨說得十分認真,周廷章不敢拒絕,當即寫上婚約誓言,一式四份,誓言寫到:「女若負男,疾雷轟頂;男若負女,亂箭亡身,再受陰府之懲,永墮豐都之獄!」寫成後,一份焚了稟示天地;一份由曹姨收執作為媒證;另二份則一對情人各執一份。然後,在曹姨的主持下,周廷章與王嬌鸞像模像樣地拜了天地,又謝大媒,最後侍女擺出果品醇酒,新人喝過交杯酒,便入了洞房。

  洞房就是王嬌鸞的閨房,這一夜閨房春暖,說不盡的旖旎風光。第二天,王嬌鸞還把這一夜的風情寫成了詩;

  其一:
  昨夜同君喜事從,芙蓉帳裡語從容;
  貼胸交股情偏好,撥雨撩雲興轉濃。
  一枕鳳鸞聲細細,半窗花月影重重;
  晚來窺視鴛鴦枕,無數飛紅撲繡絨。

  其二:
  衾翻江浪效綢繆,乍抱郎腰分外羞;
  月正圓時花正好,雲初散處雨初收。
  一團恩愛從天降,萬種情懷得自由;
  寄語今宵中夕月,不須欹枕看牽牛。

  從此後,閨房中夜夜春宵,鴛鴦交頸。這樣過了半年後,周司教升任蜀中峨嵋縣尹,周廷章推說身體不適,不堪長途跋涉,請求暫留南陽王家讀書,不與父母同行。又過了半年,蜀中傳來書信,說他父因在蜀中水土不服患病,返回故鄉蘇州休養,讓周廷章回鄉探視,周廷章想去探視父親,又不忍與王嬌鸞分離,憂煩之心溢於言表。

  王嬌鸞察知其情後,勸慰道:「夫婦之愛,瀚海同深;父子之情,天高難比。兩種情愛,無一不可,我們來日相廝守的日子方長,父親病重,應當前往探視!」

  曹姨知道後也說:「如今隱匿私情,終非長久之計。公子不如暫且回鄉探視,倘若父親身體康復,可再商議婚姻之事,早成誓願,豈不兩全其美!」

  周廷章終於決定回鄉一趟,臨行前夜,王嬌鸞細問其故鄉住址,他答道:「我家世居姑蘇延陵橋畔,先祖督糧有功,當地至今仍稱我家為督糧周家,一問便知。」王嬌鸞戀戀不捨,和淚寫道:

  同攜素手並香肩,送郎哪堪雙淚懸;
  郎馬未離青柳下,妾心先在白雲邊。
  妾持節操如薑女,君重綱常類閔騫;
  得意匆匆便回首,香閨人瘦猶未眠。

  周廷章揮淚告別王嬌鸞,一路乘船趕往蘇州,滿腦子都是王嬌鸞的音容笑貌。然而,一回到家裡,一切都不知不覺地改變了。這時周父的病已基本痊癒,正給兒子張羅著婚事。他出於對兒子前途的考慮,已給他訂下了一門高親,對方是當地的名門望族魏同知的女兒。周廷章原本是要拒絕的,可父母連哄帶勸,又聽說魏家姑娘有「姑蘇第—美女」之稱,嫁妝也出奇的豐厚,將來魏家對他的仕途還能有所提攜,他不由得有些心動,於是半推半就,與魏家姑娘拜了天地,很快又沉醉在新的溫柔鄉中,把王嬌鸞忘到了九霄雲外。_王嬌鸞在家中左等右盼,周郎竟一去音訊杳無,於是三番兩次托人捎信到姑蘇,周廷章正值新婚燕爾,根本不耐煩王嬌鸞的催問,回信搪塞說:「父病未愈,正待湯藥,有誤佳期,不久即圖良會。」

  又等了幾個月,依舊不見周郎的蹤影。王千戶想為女兒擇婿婚配,以免錯過妙齡。王嬌鸞只是一味的回絕,父母不明她的心意。曹姨心中不忍,就叫老兵孫九專程在姑蘇一探究竟。

  孫九去了整整一個月,王嬌鸞早望暮盼,誰知等回來的卻是當初落到周廷章手中的羅帕和一紙婚約。王嬌鸞立刻明白了一切,她覺得霎那間,天旋地轉,自己不知置身何處。悲憤之中,王嬌鸞一口氣寫下了「絕命詩」三十六首,把兩人的相戀相交過程—一道出,也抒發了驚聞變故後自己的悲痛之情,其中兩首是:

  其一:
  從頭—一思量起,往日交情不虧汝;
  既然恩愛如浮雲,何不當初莫相與。

  其二:
  可憐鐵甲將軍家,深閨養女嬌如花;
  相思債滿還九泉,九泉之下不饒汝。

  王嬌鸞畢竟是武將之後,悲憤之後露透出剛烈之氣,誓死也要報復負心郎。

  寫好了三十六首「絕命詩」,原本是想讓孫九再往姑蘇一行,送給周廷章,試探一下是否能喚回他的真情。然而孫九卻痛恨周廷章的絕情寡義,堅持不肯再去見他,王嬌鸞無可奈何。

  這時,恰好王千戶有一件公文要投遞到吳江縣,系商議有關南陽衛所逃軍一事,事屬軍機重事,有專差前往。公文照例又是通過王嬌鸞之手經辦的。她見機則心思一橫,想出一條絕計,便把昔日與周廷章唱和之詩箋、二紙婚書、絕命詩等整理好,一同封入公文包中,以火漆封印,打發公差上路,她父親對此毫不知覺。

  當天夜裡,王嬌鸞慢條斯理地沐浴、薰香、化妝、更衣,午夜時分,拿出昔日失落的羅帕,沉思良久,然後自縊於日閣中。

  這裡南陽衛的專差到了吳江縣,縣令拆開公文包,除了公文外,竟還有一大包詩書稿件。待他仔細看過,很快就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可礙于周家乃三代學官,名望頗高,他小小縣令不便查辦,正好這時都察院樊公祉巡視來到姑蘇。縣令把情況及資料都稟明了樊公社。

  樊公祉十分憐惜王嬌鸞的才情,更加痛恨周廷章的薄情。於是下令將周廷章捉拿候審。另外,他又派人送加急文書到南陽,想傳來王嬌鸞,以便當堂對簿,若周廷章心回意轉,就索性勸他們和好,至成一夫二妻之好事,以皆大歡喜。

  然而,公差帶回來的消息卻是王嬌鸞已自縊殉情。樊公祉氣憤填膺,立即把周廷章提上公堂,曆聲斥責道:「你調戲官家女子,一,罪也;停妻再娶,始亂終棄,二罪也;因奸致死,三罪也。有此三罪,你罪當應死,當初婚書上寫過:『男若負女,亂箭亡身」,我沒有箭來射你,但可用亂棒打死你,以為薄幸男子之戒!」

  周廷章愧悔交加,無話可說,樊公祉一聲令下,衙役們一陣亂棒。周廷章轉眼間血肉模糊,斃命棒下。多情女空拋真情,負心郎終於得到了應有的下場,留下更多的是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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