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野史 > 中國歷代名女·情女卷 | 上頁 下頁
一七


  這夜月色朦朧,清風剪剪。待夜深人靜時,文茂乘著月色越牆來到晁家院中,風搖花影,驚得他心神不寧。躡手躡腳登上「窺雲室」,晁采正坐在鏡前等他,只見她身著杏黃薄衫,臉上並不施脂粉,含羞藏喜斜倚在梳粧檯旁,就象一朵正開的蘭花;這邊文郎,比往日益顯英俊,身材修長、神情俊雅、布衣儒巾,那身影既熟悉又陌生。兩人都怔了一下,很快就不約而同地撲向了對方,似乎為此都已等了一千年。兩情繾倦,萬般風流,兩人長久的相思與繫念,都消溶在這一夕的溫柔之中。窗外露出了微曦,到了不得不分別的時候,相互整好衣妝,晁采從頭上剪下一束青絲,用絲帶系好,送給文茂。並深情地望著他說:「好藏青絲,早結自首。」文茂含淚接過,道別時,兩人都已說不出話來。

  回到家後,文茂把青絲小心翼翼地藏在自己的枕頭下。每天睡在枕上,他總嗅到枕下飄出陣陣如蘭的幽香,引動他無限的遐思,也更加思念晁采了。一夜思緒纏繞使他無法入眠,索性披衣起身,就著孤燈寫下一首七絕,聊以寄託情懷:

  幾上金猊靜不焚,象床獨臥對斜曛;
  犀梳金鏡人何處,半枕蘭香空綠雲。

  一夕歡會之後,再也沒有見面的機會。文茂因秀髮的芳香不時由枕底透出,從而撩起對心上人兒刻骨銘心的思念。在蕭瑟的秋風裡,心情鬱結,人也漸漸變得懶散不堪,對任何事情都提不起興致來,甚至數日不理功課。晁采在閨閣中也是如此,空對羅帳,懶于杭汝,每日望著天邊白雲,思君斷腸,也是借詩抒懷:

  枕簟生涼夜漏餘,夢中憂惚覺來初;
  魂離不得空成病,面見無白浪寄詩。
  窗外江村鐘響絕,枕邊梧葉雨聲疏;
  此時最是思君處,腸斷寒猿定不知。

  清冷的秋夜,兩人隔牆同聽雨打梧桐的聲音,但咫尺天涯,有情人只能在夢中相會,醒來時只有空閨寂寂,孤燈相伴。此時見到晁采言愁之詩,文茂更深生憐愛之心,揮筆飽醮深情,寫下一詩,為兩人的未來,鉤勒出一幅幸福甜密的幻景:

  忽見西風起洞房,盧家何處鬱金香;
  文君未奔先成渴,顓頊初逢亦自傷。
  懷夢欲尋愁落葉,忘憂將種恐飛霜;
  唯應分付青天日,共聽床頭更漏長。

  若能得到雙方家長的贊同,兩人共結連理,前景自然美好。只是兒女之事,兩個少年人都羞于向父母啟齒。他們所接受的禮教都認為,婚姻應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私訂終身是大逆不道的,這種根深蒂固的婚姻觀念,他們一時難以衝破。顧慮重重,美夢難以立刻成真,畫餅充饑終歸無用。日日夜夜的刻骨相思緊緊包圍著少男少女,滿懷的幽情無計排遣。只見她日益消瘦萎頓,原本瘦削的腰肢,已不盈一握,就象一條能隨風搖盪的弱柳。寒夜漫漫,孤枕難眠,更殘漏靜,憂思不絕,乃漫吟著長詩「子夜歌」:

  儂既剪雲鬢,郎亦分絲發;
  覓向無人處,綰作同心結。
  夜夜不成寐,擁枕啼終夕;
  郎不信依時,但看枕上跡。
  明窗弄玉指,指甲如水晶;
  剪之持寄郎,聊當攜手行。
  繡房擬會郎,西窗日離離;
  手自施屏障,恐有女伴窺。
  金盆盥素手,焚香誦佛門;
  來生何所願,與郎為一身。
  寒風響枯木,通夕不得眠;
  曉起遣問郎,昨宵何以過。
  得郎憔悴音,令人不可睹;
  熊膽磨作墨,書來字字苦。
  儂贈綠絲衣,郎遺玉鉤子;
  郎欲系儂心,依思著郎體。

  晁採信口吟唱著「子夜歌」,聊以藉慰自己的相思情懷。她心想:不知此詩為何人所作,詞意竟與自己的情況不謀而合,天下為情所苦的人原是那麼的相通啊!唱著唱著,不禁淚珠滿腮,相思之苦借淚水聊作無奈的渲泄。

  然而問題並沒有得到解決,正可謂借酒澆愁愁更愁。詩書往來愈頻,反而愈增添相思之苦。日日愁思,夜夜不眠,晁采最終憂鬱成疾。聰明的晁母察覺女兒的病有些蹊蹺,於是找來侍女小雲,嚴加詢問,見晁母並無惡意,小雲將事情和盤托出,特別強調小姐與文茂相愛已久,不能分開。晁母又愛又憐地歎息道:「才子佳人,本應成雙;古人多有斬斷兒女情思之母,我一定要成全他們。」晁母是一個明禮之人,本對文茂十分賞識,因此並不追究兩人的兒女私情。她深知心病還需心藥醫,女兒的病用藥是治不好的,於是托了媒人說合。文家父母自然是欣喜不已,連忙應承下來。於是擇一良辰吉日,一對相愛至深的有情人,終於結為百年之好。婚後兩人,互珍互愛,已能朝夕相伴,但時時還互以詩詞傳情,不忘過去那段苦戀的時光。

  第二年,文茂要赴京城長安參加會試,臨別時兩人纏綿難舍,晁采寫下一首「春日送文茂之長安」詩表達惜別之情:

  思君遠別妾心愁,蹈翠江邊送畫舟;
  欲待相看遲此別,只憂紅日問西留

  文茂走後,晁采日日牽掛,常對著西北的天空呆望,心裡盤算著文郎此時行到何處?一路風霜,不知冷暖如何?晁采養有一隻白鶴,名叫素素。一天細雨迷朦,晁采隔簾凝視窗外的綿綿雨絲,想起趕路的文郎,不禁愁思滿懷,於是轉頭對素素念道:「過去王母有青鳥名詔蘭、紫燕,都能運飛送書,你難道不能嗎?」素素伸長了脖子迎向晁采,俯首若待命狀,晁采明白了它的意思,忙找到紙筆,寫成絕句兩首:

  其一:
  牖前細雨日啾啾,妾在閨中獨自愁;
  何事玉郎久別離,忘憂草樹豈忘憂。

  其二:
  春風送雨過窗東,忽憶良人在客中;
  安得妾身今似雨,也隨風去與郎同。

  她把詩箋仔細裹好,系在白鶴足上,白鶴沖天而起,直往西北方向飛去。

  不久,文茂在京城順利地通過了進士會試,錄為進士及第,再經吏部複試,授職為淮南道福山縣尉。金榜題名後,文茂衣錦還鄉,攜帶送信的白鶴素素回來家中。晁采喜出望外,自然又和文郎有一番新婚般的溫存。後來,晁采隨文茂往淮南赴任,協助文茂治理一方。這對才子佳人終成恩愛夫妻,親朋故舊與鄉鄰,都盛讚他們是「並蒂蓮開,佳偶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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