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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八怪」何曾是八家

  就像對揚州的「二十四橋」眾說紛紜一樣,對「揚州八怪」的人數、成員出入也說法不一。有一點似乎是一致的,「二十四橋」也好,「揚州八怪」也好,不能當作實數,只是「群體」的代稱吧了。在「八怪」中,除了約定俗成的提慣了的上面八位以外,其他的「或列其中」的人物也不可不提,何況,其中有些人在書畫上的成就和在繪畫史上的影響,並不比那八位小,故在這裡一併作簡略的介紹。

  一、後尚左生——高鳳翰

  高鳳翰(1683年—1748年)字西園,號南村,晚號南阜老人,山東膠州人,住在近海的三裡河村。據說他祖上「籍列鹽戶」,那就是鹽民了。不過到他出生時,家中有池有亭,花竹繁茂,父親高恭中過舉,任過淄川教官,已不是一般曬鹽亭戶可以相比的。高鳳翰年輕時隨在淄川讀書,很有才氣。

  淄川詩人張篤慶稱讚他「佳兒弱冠弄柔翰,筆陣橫掃千人軍」,評價不低。《聊齋志異》的作者蒲松齡與他結為忘年交,後來他為《聊齋志異》作跋,說:「文人失職而志不平,毋亦當事者之責也。」說明他們很相契。甚至名聞全國的詩人王漁洋臨終前也要認他為私淑弟子。他有才華,也曾經「埋頭荒村鬱鬱看屋壁者逾二十年」來學習制藝,但一再科試失意,「牢落名場無所遇」。「埋頭」而曰「鬱鬱」,他對制藝不感興趣大概也是事實。

  科場不利就寄情藝苑。他與篆刻家朱文震,書畫家兼收藏家又是魯中名士的張杞園、張卯君父子往來甚密,受到薰陶,這對他以後從事詩、書、畫、印的創作打下了根基。雍正五年(1727年),在膠州知府黃雲瑞的推薦下,應賢良方正科名列一等,還在圓明園受到雍正的接見,高鳳翰仕途上算出了頭。旋被授為安徽歙縣縣丞,但上任不久即遭人誣告,經審查無據後調任績溪縣令。雍正十一年(1733年)改任江蘇儀征縣丞監泰州壩監掣。監掣是個管鹽政的小官。他出身海邊,與曬鹽的亭戶為鄰,現在又管鹽政,對鹽民的痛苦深有瞭解,曾有詩歎道:「得鹽盡入豪賈手,終年空作牛馬走」。同情鹽民必然要得罪「豪賈」——大鹽商們。這時他的老友又是上司的兩淮鹽運使盧雅雨被鹽商誣陷獲罪流放,也順便加了他個同黨的罪名而被捕入獄。儘管他力辯無辜,拖拖拉拉還是被監禁了三年,待到冤情大白,無罪釋放,他的右臂已成殘廢了。

  從此他不再為官,以書畫治印為生。右手不能活動,改用左手創作。元代鄭元祐號尚左生,他沿用這個故實,號「後尚左生」,稱「丁卯殘人」。他早年的書畫作品,風格秀勁圓潤,用左手後,風格大變,他在一封信中說:「弟右手之廢,其苦尤不勝言,近試以左腕代之,殊大有味,其生拗澀拙,有萬非右手所及。」畫如此,字如此,乃至篆刻亦如此,這種「熟後生」的「生拗澀拙」之趣,是人品與藝術的昇華。

  他的足跡遍及揚州、杭州、湖州、鎮江、蘇州各地,而以寓揚為最久。他在揚州住南柳巷大儒坊董子祠(祀奉漢代大儒董仲舒的祠堂)內,與鄭板橋、金農、高翔、李鱓等友誼甚深,也是馬氏小玲瓏山館的常客,書畫研討,詩酒唱和,成為佳話。鄭板橋那方有名的「七品官耳」的印章,就是他刻制的。

  乾隆六年(1741年),老殘的高鳳翰回到故鄉,八年(1743年)為自己在膠縣西之辛置嶺挖好了生壙,並撰《生壙志》。十三年(1748年)冬病故,享年65歲。他的墓碑是後來鄭板橋補書的。

  二、飄蓬者——華嵒

  華嵒(1682年—1756年)字秋岳,福建上杭縣白砂裡人。上杭縣屬汀洲,汀洲古名新羅,為了「不忘梓桑」,他取號新羅山人、白砂山人。後人為稱呼上順便,便叫他華新羅。又因青年離鄉,至老未歸,自喻為「飄蓬者」。

  華嵒出生于一個造紙工人的家庭,沒讀幾年書就輟學當了造紙坊的漕頭小徒工。他人聰明,從小就喜歡書畫,也喜歡寫詩,經過不斷努力,很有些成績。但因他出身低微,鄉紳大人們瞧不起他。康熙四十二年(1703年)華氏家族重建祠堂,有人主張要華嵒為祠堂作壁畫,族長不同意。他不服氣,在一個夜晚偷偷跑進祠堂,爬上梯子一口氣畫了「高山雲鶴」、「水國浮牛」、「青松懸崖」和「倚馬題詩」四幅畫,然後就遠走他鄉去賣畫了,這年他21歲。在外鄉賣畫也不容易。有一次在北京他向某權貴贈畫,這位權貴根本沒有把他的畫放在眼裡,只是憫他貧賤,用原畫包了銀子還給他,這使他十分傷心。

  康熙五十年(1718年)以後,華嵒到杭州賣畫,這是他藝術上的一個轉折點。他在這裡結識了徐逢吉、厲鶚、蔣雪樵、吳安石等浙中的知名學者,在他們的影響下,華嵒的文化素質和藝術情趣有了很大的提高,加上遊歷了許多山水名勝,他的胸襟也開闊了。這個自學成才的畫工,一下子躋身于文人畫家之列,得到了各方面的讚揚。

  雍正十年(1732年),華嵒開始了定居揚州20年的生活。他先住小東門客寓,後來結識了詩人員果堂,便住到員的家中。這位員先生「淡然咀無味,緲耳卻塵喧」,只愛閉門讀書,琅琅書聲,破壁可聞。在這樣的環境裡,華嵒受到感染,更潛心於詩畫的鑽研了。

  這時正是後來被列入「八怪」的那些人最為集中和活躍的時期,華嵒得與金農、鄭板橋、高翔以及員燉、許濱、丁皋、程兆熊等結下了友誼,又經常參加馬氏兄弟主持的邗江詩社的活動。在互相的切磋評賞中,華嵒從傳統文人畫的畫風突破一層,在工筆與寫意之間別創新路,表現出一種清新活潑、空靈機趣的風致,題材也由傳統山水轉向花鳥人物。金農在《畫竹題記》中特別提到華嵒:

  汀洲華嵒秋嶽,……嘗畫蘭草紙卷,卷有五丈者,一炊飯頃便能了事,清而不媚,恍聞幽香散空穀之中,……

  餘恨不能踵其後塵也。

  這樣的境界,是在揚州的藝術氛圍中醞釀而成的。

  華嵒在揚州畫譽頗著,但生活仍很清苦,在揚州的最後幾年中貧病無依,心境黯然,發出了「我命輕如葉,漂漂浪裡浮」的歎息。乾隆十七年(1752年),他70歲,懷著喪妻之痛和思子之情,離開揚州回到杭州的舊居「解弢館」。除了寫詩作畫,便是靠教學授徒的收入為生,過著恬淡而自適的日子,直到乾隆二十一年去世,享年74歲。

  三、小說中的人物——李葂

  吳敬梓的《儒林外史》中寫了個安徽懷寧縣人、考秀才中第一的人物季萑號葦蕭。據後人考證,這位風流雅謔的秀才的原型,就是也被列入「揚州八怪」的李葂。

  李葂,字嘯村,安徽懷甯人,少年應童子試,名列第一。他詩名頗高而場屋潦倒,只好抱著「浪跡天涯無定蹤」的心情奔走各地,靠賣書鬻畫為生。

  李葂在家鄉時,得到六安州知府盧見曾的賞識,同時受到盧賞識的,還有當時任歙縣丞的高鳳翰。盧任兩淮鹽運使,高任泰州監掣,盧便把李葂也邀到揚州,成為盧平山雅集及各種詩酒集會的座上客。後來盧見曾被誣獲罪,高鳳翰也受到牽連,他以友人的安危為重,留揚不去,從此再也沒有留心過功名。直到盧第二次任兩淮鹽運使,時間已過了18年,他仍是個布衣。乾隆十七年(1751年)南巡,李葂由盧的推薦,在南京龍潭接駕,奉召試詩,得到賞賜,使他感慨不已。他在揚州與李葂友善,人稱「二李」。有一次鄭板橋生日,他以對聯為賀,打開上聯是「三絕詩書畫」,鄭苦思冥想猜不出下聯的對句將是什麼,打開一看為「一官歸去來」,鄭板橋稱妙欽佩不已。他為盧見曾畫過「虹橋攬勝圖」,一時為人稱道。但他的作品傳世不多,揚州博物館藏有他的「墨荷圖軸」,或可窺見其大致風格。著有《嘯村近體詩》三卷,詩風警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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