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揚州八怪傳 | 上頁 下頁 |
四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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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母親的路上,黃慎在江西瑞金縣,會見了他曾私淑過的前輩畫家上官周,談了不少揚州的情況。上官周《會癭瓢山人於綿溪》詩中有句雲:「得意光陰容易過,趁心佳制不愁貧」,可說是黃慎生活的實況。詩中沒有涉及談藝的事,大概畫道不同,不便深談了。 雍正六年(1728年)八月,鄭板橋寓居揚州天寧寺讀書,時李鱓亦居此,黃慎得與鄭、李結交。黃在天寧寺作《米山》小幅,鄭板橋題雲:「雍正六年八月,與李複堂同寓揚州天寧寺作」,為他們的訂交留下了佐證。 次年,黃慎游邵伯鎮艾塘湖,又與邊壽民、李鱓合作設色《花果圖》摺扇面,黃慎畫的是一枝寫意菊花。這幅難得的珠聯璧合的佳作,今藏蘇州博物館。 從黃慎畫的題署看來,黃慎奉母到揚州,先住楊倬雲刻竹草堂,楊星嶁的雙松堂,後移居廣儲門附近的美成草堂,在美成草堂作畫最多,大概直到他奉母還鄉前,沒有離開過這裡。 這期間黃慎還到過淮安和南京。南京是他舊遊之地,在那裡作了不少畫,如《人物、山水、花卉畫冊》、《捧盂老人圖》等。也作了不少詩,《江南》六首中有「十年舒嘯謝公樓」、「十年客類打包僧」的句子,是這次重游勾起的回憶。 黃慎的母親在揚州住了八年,終因思鄉心切,要求回家。 「山人思母,則迎母來;山人之母思歸,則將母去」。雍正十三年(1735年)春天,黃慎攜家奉母歸閩,結束了他第一次在揚州12年的生活。 三、重對揚州月 黃慎回到故鄉,一面侍奉老母,一面鬻畫為生,心裡仍時時戀著揚州。他有《憶江都元夕》 松棚燈影鬥嬋娟,從古揚州不夜天。 彩燕雙飛春幾日,燭龍跳舞紀前年。 家山歸後無詩草,酒肆曾輸賣畫錢。 還憶喧闐追勝事,小東門外曲江邊。 揚州的元宵(自正月十三至十五),燈火通宵達旦,尤以小東門和曲江一帶最好,沿街搭起松棚,綴以流蘇,陳列各色燈彩以競奇,銀花火樹,歌吹拂天,觀燈者摩肩接踵,漏盡方歸。這種景象映襯出揚州當日的繁華和文化生活的盛況。正是這樣的社會環境,畫家才易為立足謀生。與家鄉相比,揚州畢竟有它的獨特之處。 黃慎懷念揚州,揚州舊友也難忘黃慎。乾隆五年(1740年)四月,鄭板橋在揚州枝上村,為黃慎的《梅花塚》冊頁補題了清初詩人吳嘉紀、李沂的吊史閣部(史可法)墓的詩。詩書寓深情,「八怪」的道藝之交,至今仍令人感佩不已。 「八口之家」,黃慎的生活擔子不輕,五六十歲的人了,仍要外出奔波作畫。為了能時時照顧垂暮的母親,他沒有遠去,常常輾轉於長汀、連城、永安、福州一帶,這段時間是他作畫最多的時期之一。 黃慎在家鄉的一個大動作,是傾其所有請求官府為他的母親建立節孝坊表(俗稱牌坊)。黃慎的母親年輕守寡,在極度貧困中,上敬翁姑,下育子女,並能教導兒子自立上進,確實表現了封建社會中一位窮苦婦女的不畏艱辛,吃苦耐勞,善良樸實的可貴品質。黃慎的為人為藝,和這位母親的影響難以分開。對這樣一位母親,在黃慎看來,不是一般孝順侍奉所能報答,必須建坊旌表,光耀當時,流芳後世。這個舉動對地方也是很風光的,當然被批准了。自己出資請表建坊,所費甚巨,賣畫所得幾乎告罄。乾隆十年左右,黃慎母親去世,享年76歲。治喪營葬,又用去不少,黃慎真的傾其所有了。 此後黃慎繼續賣畫于南平、沙縣、建陽、崇安諸處。其間曾應巡台禦史楊開鼎(玉坡)之約欲去臺灣,途經長汀、龍岩、南安、泉州而至廈門,後來因故折回了。 乾隆十六年(1751年),65歲的黃慎又來到揚州。一別16年,一切都那麼熟悉,又那麼新鮮。他在《維揚懷古》中說: 水關鳧舫接,不到幾回春。 為問新巢燕,今非舊主人。 紫簫歌白紵,花幰想芳塵。 惟見邗溝外,垂楊翠可親。 多年不到揚州,新巢燕已不識舊主人,然而邗溝外的垂楊還是那樣青翠可親,不變對故人的一片深情。揚州畢竟是親切的! 老朋友對黃慎的情誼一如既往,舊相識的刻竹草堂和雙松堂,仍然是黃慎的下榻之地。 鬻書賣畫之餘,少不了詩酒唱和,舊雨新知,加上同鄉的邂逅相逢,頗不寂寞。乾隆十八年(1753年),盧見曾再任兩淮鹽運使。這位愛才好士的官吏十多年前曾任過兩淮鹽運使,因被鹽商誣告去官,乾隆五年九月貶戍塞外軍台三年。這次再任,心情很不一樣。盧折簡招黃慎宴飲,並出示被貶戍的《出塞圖》。黃慎對這位好接納四方文士、主持風雅的雅雨山人深表同情和欽佩,作有《盧雅雨鹺使簡招並示「出塞圖」》: 東閣重開客倚欄,醉中出示塞圖看。 玉關天迥駝峰聳,沙磧秋高馬骨寒。 經濟江淮新筦鑰,風流鄒魯舊衣冠。 只今重對揚州月,笑索梅花帶雪看。 「八怪」幾乎個個與盧雅雨交好,這位「文章太守」對當時揚州的文化藝術確實起了扶持與推動作用。 乾隆二十一年(1756年)二月初三,黃慎參加了鄭板橋發起的酒會,此外還有程綿莊,李禦、王文治、于文浚、金兆燕、張賓鶴、朱文震共計九人。他們之中有畫家、有書法家、有詩人、有學者,皆一時名家。鄭板橋即席作九畹蘭以志其盛,顯示了一種活躍而和諧的文化氣氛。 這中間,黃慎曾住淮陰,如皋等地訪友賣畫,為南通詩人、畫家丁有煜(個道人)作過工筆肖像並題句。有一則關於黃慎的傳說: (黃慎)赴友人飲,見其鄰腐肆之女而悅之,囊無資,不能致也。乃畫一仙女,張之裝裱之肆。鹽商以重值購之不可,問其所欲,則以實告。商因買腐肆女,易之。 這應是指黃慎在揚州娶「小婦」(納妾)的事。從另一面看,也可見當時黃慎繪畫的為人所重和潤格之高。 黃慎畫名高,從他學畫的人也多。可以查考的有李喬、羅洵、巫遜玉、陳汝舟、伍君輔、劉非池、張試可等十餘人。鎮江人來揚州賣唱的蔣璋(蔣侉子)也舉黃慎一派、假冒黃慎的偽作,不少是出於這些弟子之手。 在揚州一待又是六年。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71歲的黃慎在友人的勸說下,終於最後離開了揚州。回到家鄉後他仍離不開寫詩作畫,還到過永安、建甯、崇安及江西廣昌等地。年雖邁創作激情不減,晚年的作品愈顯得老辣而蒼勁。乾隆二十八年(1763年),他的詩作由甯化知縣陳鼎刪選並捐俸刊刻,這就是今天能看到的《蛟湖詩鈔》。 從羅聘懷念黃慎的「自從歸去武夷曲,日聽仙樂尋古春」的詩句來看,黃慎晚年的心境是平靜歡娛的。他的卒年有多種說法,大概活了80多歲,乾隆三十七年(1772年)八月,葬于福建省寧化縣城北郊茶園背。 黃慎死了,黃慎的藝術常青。 鄭板橋說:「畫到神情飄沒處,更無真象有真魂。」 杜瑞聯說:「……其畫以蒼老生動為宗,略似八大山人,險辟遜之,遒勁則過之矣。」 錢湄壽說:「不以規矩非其病,不受束縛乃其性,迂倪無此豪,顛米無此勁,目之為怪大不敬。」 齊白石說:「余在黃鏡人家獲觀《黃癭瓢畫冊》,始知餘畫猶過於形似,無超然之趣。決定從今大變。」 種種評述,說明了一個事實:黃慎的藝術活在今天,活在明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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