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永樂大帝朱棣 | 上頁 下頁
三一


  朱棣相信天命,故常以天嚇之,甚至攻打滄州時偽造天象誘說將士,如今陸榮以陰陽家說阻止進軍,他反而說不要拘小忌以誤大謀。朱棣是一個明決的統帥,他懂得時機對戰爭常常起到決定作用,他雖不免迷信天命,但似更相信人謀。朱棣的決心,使諸將除了服從沒有回旋的餘地。

  朱棣策馬渡河,劉才執轡而從。劉才發現河水較深,騎兵可以渡過,步軍、輜重可能會被河水淹沒。朱棣立即決定,騎兵從上流渡,步軍、輜重從下流渡。成千上萬的騎兵穿河而行,流水為之所逼,下游水淺,輜重等得以安全過河。朱棣率三千騎兵,循河西進,走了二十裡,果然與官軍相遇,於是便在槁城紮營。這一天天色已晚,雙方只是略作交鋒便各自收兵還營了。但朱棣唯恐官軍退回城內,便親率數十騎逼近敵營而宿,以牽制敵軍。燕兵獷悍,利於野戰,故唯恐官軍閉城不出,出又擔心其複入。惜乎官軍中無人識此機竅。不然,只需堅壁清野,燕軍真的會陷入「攻之不克,欲戰不應,欲退不能」的局面。用兵不僅在於人眾兵強,還在於審時度勢,敵已知彼。如此,則先有勝算在握。

  初十,雙方交戰。吳傑軍列方陣於西南。朱棣一見不覺失笑。他向諸將指說:「方陣四面受敵,豈能取勝?我以精騎攻其一隅,一隅敗,則其餘自潰。於是朱棣派兵牽制敵陣三面,而傾盡全部精銳攻其東北隅。雙方展開了一場激烈的混戰。

  朱棣本人帶驍騎數百人,循滹沱河繞出敵後,突入敵陣,大呼奮擊。平安軍中,樹有用木頭綁縛的望樓,有好幾丈高。激戰中,平安登樓瞭望,指揮官軍發強弩射殺燕軍。萬箭如雨向朱棣射來,朱棣的旗幟上箭集如同蝟毛,燕軍死傷甚眾。忽然大風從天而降,飛屋拔樹,聲震如雷。平安無法再在木樓上指揮。燕軍乘勢四面衝殺,官軍大亂,都指揮鄧戩、陳鵬被燕軍擒獲。吳傑、平安軍退入真定城中。

  這一仗,官軍損失六萬餘,軍資器械也多為燕軍所得。然而燕軍雖勝,也頗為不易。第二天,朱棣派人把那面箭如蝟毛的軍旗送還北平,並寫信告訴世子,要謹慎收藏,留給後世子孫看,讓他們知道今日禦禍艱難。都督顧成是位久經沙場的老將,他從小便隨朱元璋起兵,見過各種激戰。此時他因被俘已投入燕軍,輔世子在北平居守。他看到這面戰旗,不禁感動得潸然淚下,他對太子說:「臣自幼從軍,多曆戰,今老矣,未嘗見此戰也。」所可異者,白溝河、夾河、槁城三戰,燕軍皆得風助,實為僥倖。

  燕軍乘勝南下,走順德、廣平、至大名,河北郡縣多降附,形勢急轉直下。

  §11.使命往還

  竊惟二帝三王之治天下,無他術也,用建皇極而已。皇極者,大中至正之道也。以大中至正之道治天下,天下豈有不治者乎?大中至正之道非人為之,蓋天理之所固有,為人君者特守而行之,則佞人必遠,賢人不近而自近,九族不睦而自睦,百姓不均而自均,無所往而不當矣。《洪範》曰:「無偏無党,王道平平,豈非大中至正之道也歟?」

  若其為君者蔽其聰明,不親政事,近佞臣,遠賢人,離九族,擾百姓。彰過失於天下;為臣者逞奸邪,圖不軌,以危社稷,孰能舉二帝三王治天下之大經大法以陳於前哉!

  嘗觀漢唐以來大有為之君,亦不出於二帝三王之道,故能長久者也。今昧帝王大中至正之道,日以誅滅親王為心,父皇太祖高皇帝賓天,未及一月,聽流言而罪周王,破其家,滅其國,不旋踵而罪代王,湘王無罪,令其闔宮自焚,齊王亦無罪,降為庶人,拘囚京師,岷王削爵,流於漳州,至於二十五弟病不與藥,死即焚之,棄骸于江。嗚呼,彼奸臣者,其毒甚於狼虎。我父皇子孫幾何,能消幾日而盡害之至此,痛切於心。

  豈意禍機日興月盛,我守國奉藩,遵禮畏義,本無一毫之犯,又結構惡少,彼來屠我,動天下之兵,騷四方之眾,直欲必滅而後已。

  夫兵,不祥之器也,聖人不得已用之。本為保生民,誅討奸惡,以報大仇。上荷天地祖宗神明冥加佑護,凡戰必勝,實非善用兵也。獨念兵甲不息,天下生靈塗炭,何日而已,為民父母,能不惕然而恤之哉!我之將士日望寬恩以遂其生,已嘗具奏,冀回好生之心,以免無罪而死于白刃之下者,上不能允。豈期奸臣進兵不已,屢戰屢敗。生靈何辜?遭此荼毒,肝腦塗地!我雖戰勝,哀憫之心,寧有已乎?

  邇者側聞諸奸惡已見竄逐,雖未伏鐵鉞之誅,然亦可少謝天人之怒。於此可見審之明而斷之果,可以複太祖之仇,可以全骨肉之恩,可以保天下於幾危,可以措社稷于悠久,故聞之不勝踴躍。誠如是,則非特我之幸,實社稷之幸,天下之幸也。

  惟日夜冀休兵之旨,其罪惡蓋已了然明白,曲直之情,雖三尺之童,不待言而知之。是兵可解,冤可刷,而恩可推也。何故執持不改,外示竄逐奸惡之名,而中實主屠害宗藩之志。

  往者自念無罪,而茅土見削,子孫不保,受屈萬世,甯俯首蒙恥,甘受芟夷,不顧宗廟子孫乎?見兵四集,心震膽悼,不知所為,左右彷徨求貰死於旦夕,遂以兵自救。誠知以區區一隅之人,當天下之眾,鮮有不摧滅者,徒以須臾喘息,延緩歲月,冀或有回旋之日也。身親行陣於今三年,賴天地眷佑,父皇母后聖靈保佑予躬,戰勝攻克。每見鋒鏑之下,死亡者眾,痛傷於心,故恒戒將士曰:「天下軍民皆父皇赤子,驅迫戰鬥,彼何罪焉?其毋殺之。吾畏死所以救死,彼之畏死,其情蓋同,由是降者悉釋之,全活者不知幾千萬人矣。」

  往者,耿炳文以兵三十萬欲加戕滅,敗之於真定,既而李景隆兩動天下之兵,號百萬之眾,直來見殺。李景隆蓋趙括之流也,手握重兵,驕肆無謀,視我如囊中物,可探而有,曾無毫髮警懼之意。夫戰,孔子所慎,而李景隆易之。白麵小兒,豈足以當大事!惟解飲酒挾妓,酣呼歌舞而已。故首敗之于鄭村壩,繼敗之于白溝河,追奔至於濟南,百萬之眾,兩戰淪沒,可謂極矣。於此之時,冀或有開悟之萌,下責己之詔,引領南望。重增欷歔。

  未幾,盛庸以三十萬之眾複來見逼,庸本鄙夫,何足算也。夾河才戰,一敗冰釋。吳傑、平安以十萬繼進,戰略槁城,遂爾奔北。

  前後大小之戰莫知其幾,然無一不敗之者何也?蓋屬眾有必死之心,而無求生之望故也。臣每戰勝,愈加憂畏,恐鷸蚌相持,漁人得利。

  竊惟奸臣已逐,左右必皆忠良之臣,識負勝之機,或慮及此,必開心見誠,懲難悔禍,以解兵釁,休軍息民,保全骨肉。因循至今,而德州之兵日集,是必欲加屠害而後已。

  臣忝居叔父,肺腑至親,何苦見困如此?今天下之兵,數戰已盡,複聞召募民間子弟為兵,驅此白徒,以冒死地。又況饋運供需,百費勞弊。倘此一戰不勝,則勢危矣。誠不忍至此,伏望回心易慮,起春育之仁,隆親親之義,複諸王之爵,休息兵馬,銷鋒鏑為農器,以安天下之軍民,使各遂其生,其恩莫大也。我父皇在天之靈,亦安寧慰悅矣。如不允所言,一旦社稷落奸臣之手,則貽笑萬世矣。

  夫大廈之傾,豈一木所能獨支?鶤鵬扶搖,非一翼所能獨運。自古帝王建萬世之基者,莫不以敦睦九族,崇重藩屏之所致也。且棄履道旁,尚或收之,而至親哀窮,寧無憐惻之者乎?故猶不敢自絕,披露腹心,獻書闕下,恭望下哀痛之詔,布曠蕩之恩,使得老死藩屏,報效朝廷,則基業有萬年之安,子孫亦享萬年之福矣。二帝三王大中至正之道,豈有加於此哉!冒瀆威嚴,幸惟垂察。

  朱棣起兵,說是朝廷中出了奸臣,因而稱自己的造反為「靖難」。現在「奸臣」已經放逐,朱棣起兵便失去了口實。但根本問題並不在於有否奸臣,皇位的誘惑力越來越強。如果說朱棣起兵之初對這次「靖難」勝利與否尚無把握的話,那麼,現在經過了兩年多的較量,朱棣已為自己打出了一個新的局面。固然,朱棣曾在白溝河被困,在濟南受挫,在東昌敗北,但總的來說,朱棣畢竟已經打出了北平一隅之地。北平、大寧、保定一帶,均已在朱棣的掌握之中,如今更迫使朝廷放逐了它的兩位肱股重臣,哪怕是名義上的放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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