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楊貴妃 | 上頁 下頁 |
一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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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王雖然仍有著不安,但是,眼前的情況,使他稍為定心,他相信,皇上對自己的寵愛未變,別人總不會輕易找事來相犯。 天氣轉向炎熱時,一天午時,玉真公主迎請壽王妃到玉真觀午餐小敘。 楊玉環已到玉真觀兩次,也算熟了,但每次去,玉真公主處總還有其他的客人,大抵是皇族中人,也會有文人或者內府的官員——文學侍從。 但是,這一天午飯,客人只有楊玉環一人。她有意外感,而她性情爽直,在吃飯之前就問了。 「今天,原本是甯王妃要來,和我玩伴,她臨時說有事不能來了,我想到你,約你來,上次,你說到音樂,我也會玩幾種樂器的,人多時,我們不便動手,今天只約你,飯後,我們可以自己奏弄樂器,聽說,你又擅長舞?」玉真公主笑嘻嘻地道出單獨相邀的原因。 楊玉環興奮了,她說:「我在家時偷偷地學過舞,婚後,壽王爺不禁我,我又跟王府樂班中人學了幾支舞——原來,我喜歡胡旋,但很難找適當的人作對手,現在,我學了婆羅門舞。」 「婆羅門舞是很新的啊!教坊中會的人也不多!」 「是的,我是從教坊師那兒學來的,那時,母后還在世,我也看到了婆羅門樂譜,是涼州都督府進上的,還有舞相配,那是音樂中的巨制!」楊玉環興致盎然地說:「這一套舞有慢有快,有繁有簡,音樂很好,倘若能稍微改動一下,就更合我們的胃口,現在天竺的味道總是太濃了一些。」 玉真公主看著眉目飛動的楊玉環,欣賞著,邀請她飯後表演一下。 她們倆人在一起閒談,正要上食,忽然有一名侍女進來,低聲向玉真公主密報。於是,玉真公主向她說:「玉環,有特別的客人忽然來了,你回避一下,我去出迎。」 玉真公主說。在轉身時,又補充道:「是皇上駕到,但不妨事,皇上偶然會私行,蒞臨玉真觀看我!」 楊玉環暗驚著,皇帝私行到此,自己在,總不大好,她思考著是否應先退,從後面走,但她又不敢造次。 她只被引入內起居間,那是和玉真公主的臥室相連的,但她才進入,又有侍女入內來請她。 楊玉環再到外面,在前進的左廂,她拜見皇帝。 玉真公主對她說:「玉環,皇兄散朝後在苑中馳馬,忽然想起我來了,皇兄說要在此吃午飯,我們是一家,此地不是宮廷,你也不必回避了!」 她惴然不安,看看玉真公主,再看看皇帝。 大唐開元皇帝只著內苑便服,神清氣朗,他向媳婦微笑,同時命她不必拘束,強調了這是道觀而不是宮廷,一切禮制都用不著,道觀為神地,在此,人人都平等的。 楊玉環依然有局促感,垂頭而坐。 午餐似乎因為皇帝的突然到來而暫緩,但延遲的時間又並不久,皇帝命小妹玉真公主不必多所準備,他表示自己有些餓,隨便吃一些,不必弄許多菜。但開元皇帝又點了一種酒——皇家在武功特釀的輕甜味的麥酒。 他們進入玉真觀的小餐廳,皇帝坐在餐桌的正面,玉真公主和楊玉環則分坐左右。 在入座還未上酒時,皇帝問她們倆人在自己到來之前作些什麼,玉真公主坦率地相告。而楊玉環,為此而窘,面頰泛紅了——作為王正妃,熱衷於音樂歌舞,那是並不合適的。 然而,開元皇帝卻欣然而問:「壽妃通婆羅門曲?」 她勉強展開笑容,接應著說:「我只學了一些,談不上通。」 「玉環何必客氣?」玉真公主接口說:「剛才你還建議要改一改曲調,說那樣才合我們的胃口,看來,你很通哩,皇兄也精擅樂理。」 於是,開元皇帝朗聲笑著,連說很好,隨後,他又解釋,婆羅門組曲雖然生動,但和中國趣味有相當的距離,他表示,自己也早有心將之改變一些節調,再交太樂署,正式列入樂部。對此,楊玉環只有大膽地表示了一點自己的意見。 皇帝談音樂,興致很高,他忽然命小妹取一支笛來,他說:「且先挨一下餓,我來吹婆羅門樂章的一支轉折的短曲,那是我動手改過的調子。」 玉真公主自然湊合皇帝的興趣,親自去取了一支笛來,五十五歲的大唐皇帝捋起袖子,飲了一口酒。取笛試音,然後,吹了一支轉關間的一曲,那是過門,由慢調轉為快調的小曲,很短,但這是大部曲中重要的一支過門曲,以笛為主樂的。 楊玉環原是在局促中的,但聽了這一支曲後,她有驚動的表情,而又因為專心,忘了尊卑和禮數,脫口問:「陛下把南呂轉入變宮,噢——」她說了一半,覺得自己不宜如此,忽然而止。 「對的,你覺得改得如何——來,你也試吹,照原譜吹,好有一個比較!」皇帝自然地把自己才吹過的笛交給媳婦。 以宮廷體制而言,這是不合禮制的,但是,皇帝親自將笛遞過來,楊玉環又不能不接下。 玉真似乎看出了楊玉環的尷尬,她及時發言:「玉環,皇帝剛才說過,在道觀中,大家平等,不必拘禮,你就吹一曲吧——如果你會剛才那一曲。」 享譽長安社交界的玉真公主,能言善辯,也能自然地把握一個人的性格而運用。她說了最後的一句,楊玉環為了自己的好勝心而不再計較其他了,她雙眉輕展,看看那支笛——那是皇帝剛才吹過的,在理論上,她不該用這一支笛,但她只記得是皇帝授予,不理其他了。 她依照婆羅門樂章的原調,用心吹奏——楊玉環對音樂部門具有特出的才幹,平時,她雖然較少吹笛,但一旦集中精神而吹奏,音量發出卻和諧自然,論吹奏的功力,她超過大唐的皇帝。 李隆基在她一曲既罷時,又飲了一口酒,衷心贊好,他向玉真公主說壽妃的笛超越自己的水平。 楊玉環被音樂吸引,可能也有來自偶然的靈感,她又吹,變了音階,部分照皇帝剛才所吹奏的,但在兩個轉節處,她自行增加了雙音轉換律,但在轉了之後,她放下了笛,稍帶羞澀地說出:「皇上,我不長於笛,轉聲太快,接不上了!」 「很好,很好,這已經了不起,你正式學過樂理的吧?你弄的那一個雙音,比我的好!」皇帝喜氣洋洋地說,在口氣中,他把自己的兒媳平等看待了。 楊玉環的面頰上紅暈未褪,慢聲回答:「我只是自己喜歡吹,沒有正式學!」 玉真公主此時自楊玉環手中輕輕地接過笛,悄聲說:「我想,該吃飯了,玉環,今天很難得,你先敬皇帝陛下一杯酒!」 楊玉環正要站起來,皇帝制止了她,平和地說:「大家一起飲盡這杯,我已說過,在玉真觀中,不可拘禮。」 他自行斟滿了杯中酒,一飲而盡。 楊玉環不能不飲,她也喝幹,照規矩,仰側一大杯。 午餐在愉快中進行,五十五歲的皇帝與在宮內時完全不同,他隨便地閒談各種事,似乎,他知道外面的事很多,他講一些故事,逼得楊玉環發笑——她自我忍抑,但無法完全做到,因為,皇帝不但口氣輕鬆,表情配合說話,也活潑而自然,有時使她無法忍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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