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完淳(24)_學達書庫

二四

　　拜祭完夏允彝，完淳隨老師來到細林山中他的秘密住所。細林山屬松江九峰之一，據傳元朝時曾有仙人彭素雲在這裡修煉，留下仙椅、屯雲、錦濤諸峰及凝雲石和甘白泉等仙境，景色秀美，清意甚濃，平日是文人墨客集會的好場所，然而自從戰火在松江燃起後，這裡也變得一片蕭條，毫無生機，人跡罕至。深秋的山林，更有一種陰森寒冷的味道。完淳和老師走進崇真道院，據說這就是仙人當時修造的，當地人叫它細林山館。館中靜悄悄的，沒有人煙，只有數棵千年老松挺立在石階旁，松濤聲如海浪拍岸，不時從山林深處傳來幾聲淒涼的鴉鳴。正所謂「百年老鶚成木魅，笑聲碧火巢中起」，「白狐向月號山風，秋寒掃雲留碧空」。樹上的落葉被風旋著，嫋嫋地飛落在師徒二人的頭上。

　　「這裡是個好去處。」陳子龍笑著對完淳說，「平時香火鼎盛，現在兵荒馬亂的，有事者不能來，心中有鬼者不敢來！正成了我休養身心，思考大事的館所。」

　　完淳羡慕地看著這清幽的，似乎已千百年無人居住的亂世仙境，笑道：「老師要在這兒羽化登仙了。」

　　「登仙？『恍恍與之去，駕鴻淩紫冥。俯視洛陽川，茫茫走胡兵。流血塗野草，豺狼盡冠纓＇。仙人的境界，我是無法達到的。」

　　完淳也沉默了。這時，一隻老鶚在他們頭頂上淒厲地鳴叫幾聲，盤旋片刻，又振翅飛走了。一陣悠悠的鐘磬聲飄蕩在寒潭上方。陳子龍為了打破這沉悶的氣氛，朗聲笑道：「不過雖成不了仙，倒還是能做幾首遊仙詩的。存古你聽：『玉殿丹霄出，玄宮碧鴻浮。

　　重梯淩絕磴，萬堞隱危樓。鶴下星壇冷，花飛石洞幽。群仙何所接？滄海自悠悠。」

　　「好詩！」完淳讚歎。陳子龍看著他，笑道：「存古，你從前可是和詩的天才，無人能及。怎樣，可願口吟一首？」

　　完淳略一思索，脫口而出：「載酒扁舟疾，春風不滿帆。酒家藏夏馥（作者注：完淳以漢朝夏馥逃亡隱匿自喻），漢臘問陳鹹（以漢朝王莽篡權時陳鹹隱居用漢臘事喻陳子龍）。浩劫桐君，明星玉女函。登高湖海盡，愁絕倚松杉。」

　　「好個夏馥陳鹹！存古你文采不減當年呵。」陳子龍一聲長笑，「不要愁絕倚松杉了，來，隨我進去看看。」

　　完淳沉默地跟隨老師走進殿堂。陳子龍掀起石座旁的一塊石板，完淳的眼睛一亮，裡面是一堆堆的刀槍！「老師，你」。

　　陳子龍撫摸著他的肩，聲音中充滿了自信與豪情：「你不是說綠林滿地知豪客，寶劍途窮見故人嗎？

　　這就是我們的力量。總有一天，我們會再起來的！你父親他們固然已先去，但我們還在，這就是成功的希望所在！」他從地上抱起一個酒罈，咕咕咚咚倒滿兩杯烈酒，遞給完淳：「來，讓我們以此酒為誓！」

　　「老師！」完淳鬱積多時的熱淚終於噴湧而出。

　　這時一直陰霾的天氣似乎也突然放晴，陽光透過密密的枝葉頑強地照射進了灰暗的殿堂。完淳和老師並肩站在堂前，望著那無際的天空和廣闊的山林，相視而笑。他們的心頭，充滿了戰鬥的激情和無限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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