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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五


  李玉琴無意聽皇上的信對眾人撫慰的話,她多麼想聽皇上在信中能夠有一句專門對自己說的話,沒有、沒有!要讀到讓誰去蘇聯了,李玉琴多麼想聽到皇上讓去蘇聯的人,第一個就是她。

  「溥儉。」

  「有。」

  「溥僅。」

  「在。」

  「毓嵂。」

  「謝皇上。」

  「趙蔭茂。」

  「謝皇上龍恩。」

  直到讀完了第八個人,也沒有李玉琴的名字,李玉琴的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落下來了:她多麼想痛哭一場,皇上你怎麼能這樣無情無意啊?我整天為您祈禱,為您求神,為您牽腸掛肚,您怎麼就一點也不想我呀?但李玉琴也知道,在這群「出身高貴」的人面前,她李玉琴算什麼呀!如果真哭出聲來,眾人不嘲笑她才怪呢!

  隨後,這幾名蘇聯軍官又要求看看皇后,大栗子溝的人也不得不允諾。

  溥儉等人走後,能夠照顧家屬的就只剩下毓岷、毓崇、鄭廣淵、嚴桐江和吳少香了,嚴桐江成了實際上的主事。

  時光荏冉,沉浸在喜悅之中的中國人民不知不覺迎來「光復」百日紀念,而對於大栗子溝的人們,這深山野嶺百日的時間,猶如宮中的百年。隨著時間的推移,天氣愈來愈冷,他們無法繼續在大栗子溝中苦熬,不得不又一次輾轉流徙、踏上茫無目標的出逃路。

  光復初期的東北,是各種勢力爭奪的焦點,當時,有相當一部分偽滿勢力在日本投降後,搖身一變,打起負責維持地方治安的旗號,重新控制了相當一部分地方的政權;蔣介石在東北人民受苦受難的十四年,作壁上觀,日本剛一投降,蔣介石馬上在美國的幫助下,從大西南、大西北搶運大量的國民黨軍隊到達東北地區,搶佔戰略要地,企圖把青天白日旗繼續在東北上空飄揚。在抵抗日本帝國主義侵略過程中發揮重要作用的共產黨領導的東北抗日聯軍、八路軍等迅速壯大起來,特別是在東北廣大的農村影響很大。因而東北在相當的一段時間可以說仍不太平、兵荒馬亂,因而對於大栗子溝這一批特殊人物,如何安全、迅速地撤出,愁煞了毓岷、毓崇、鄭廣淵、嚴桐江等人,而毓岷、毓崇。鄭廣淵,不是出身於宮廷,就是出身於名門世家,要說平時耍耍貴族派頭、少爺作風那可是行家裡手,而真要是遇到棘手的事情,他們可一個個就是縮頭烏龜了,只有嚴桐江見多識廣,經驗豐富,遇事有主見。

  嚴桐江又一次把毓岷、毓崇、鄭廣淵等人召集在一起,商討撤離大栗子溝的問題。

  「兩位毓爺,還有鄭姑爺,現在就算是皇上把這些人交給我們了。現在天氣是越來越冷,食品、糧食供應也逐漸吃緊,我們一定得想辦法在大雪封山前撤出去。」

  「撤出去,說著容易,現在到處兵荒馬亂的,今天是打紅旗的,明天說不定是打綠旗的,我們又有這麼多女眷,特別是還有皇后和福貴人,怎麼走?」毓岷愁眉苦臉他說。

  「那我們也不能坐以待斃呀!」曾在官廷擔任過近侍處長的毓崇對撤退比較積極。

  「那我們該怎麼辦呢?」那位頗不受溥儀喜歡,但卻是鄭孝胥長孫的鄭廣淵問道。

  「怎麼辦?怎麼辦呢?」嚴桐江搔著他的胖頭的後腦勺說:「對,有了,我們為何不來個以毒攻毒。」

  「『以毒攻毒』,怎麼個攻法?」眾人一起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嚴桐江。

  「剛才不是說『現在到處兵荒馬亂的』,我們何不利用軍隊來保護我們呢?」嚴桐江說道。

  「那我們上哪兒找軍隊呢?」毓岷問道。

  「這個就該看鄭姑爺的了。」嚴桐江說。

  「看我的,」鄭廣淵似乎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我哪裡認識那些拿槍當兵的人。」

  「鄭姑爺,你家祖父、父親當年在東北誰人不知,他們可是萬人仰慕的人物,他們這時能不扶植、拉攏一批人,姑爺,你想想這些人中有沒有在部隊中混事的。」嚴桐江提醒鄭廣淵道。

  「這個,這個,我倒想起一個,當年老爸曾拉扯過一個人,這個人和我還算老表哪。老爸把他送在軍隊中幹,很快就得到提拔重用,但後來由於祖父、父親不得勢,那位老表的官運也不亨通了,聽說到現在還是個團長。」鄭廣淵說。

  「這個關係倒可以利用,那鄭姑爺,就要勞你大駕,你去走一遭吧。」嚴桐江說。

  「我去,不行,如果說不動他,他再翻臉不認人,把我砍了,那可真是偷雞不著蝕把米。」鄭廣淵推辭道。

  「還不至於吧,不看僧面還看佛面呢。你不去,難道我們這些人都在這裡等死。」毓崇對鄭廣淵的推辭大為不滿,很有些氣憤地埋怨。

  「要去,也不能我一個人去。」鄭廣淵作了讓步。

  「那好吧,我陪你一同去。要死咱們也不會是孤鬼。」嚴桐江說。

  「這還差不多。」鄭廣淵的臉由陰轉多雲。

  就這樣,嚴桐江和鄭廣淵一道見了那位現在是國民黨一雜牌軍的團長,給了他個人好處費三千大洋,並答應給凡是參加護衛的弟兄,每天每人十元大洋,並包酒肉吃喝。

  真是有錢能使鬼推磨。就是這支國民黨的雜牌,由團長親自出面調動了他們的汽車,把大栗子溝的男男女女幾十號人送到火車站。這些人除了婉容和李玉琴外,溥字輩的男人在溥儉、溥僅走後,已經沒有了,只有一些女流之輩,她們是二格格慍和、三格格韞穎,五格格韞馨、溥傑的妻子嵯峨浩、溥儉的妻子葉乃琴,溥僅的妻子葉希賢,毓嵣的母親、還有溥儀的侄子,毓字輩的毓崇、毓岷,及毓嵒的妻子馬靜蘭,毓嵣的妻子構景竹,再就是溥儀不太喜歡的二額駙鄭廣淵,加上溥儀的奶媽二嫫王連壽和她的養子以及皇后身邊最後的三個太監、宮內府官員。隨侍及小孩等,大約有六、七十號人。為示區別,還費了好大的勁找了一輛破舊的小轎車,以供皇后婉容及福貴人李玉琴乘坐。他們坐上火車,很快到了臨江,在臨江下了火車後,雖再沒有轎車供婉容和李玉琴乘坐,但畢竟還有一輛卡車接應。

  李玉琴扶著婉容上了一輛大卡車,她們倆顧不得男女有別了,就坐在司機的旁邊。這一次婉容的態度倒好,既沒有哭,也沒有鬧。看著身體極度虛弱的皇后,李玉琴真怕汽車稍有顛簸,皇后那蘆柴棒似的身體就會散了架,一路上,李玉琴有意識地讓皇后把身體靠在她的身上,還不時用手摟著她,免得汽車晃動,皇后受不了。開始時,皇后不知是不放心李玉琴,還是嫌和「貴人」的身份有差別,並不讓李玉琴碰她。可是由於皇后的身體太虛弱了,自然地就倒在了李玉琴的身上,李玉琴摟著皇后,皇后就信賴地緊緊地靠著李玉琴。此時此刻,兩個同命相憐的人物更加緊緊地連在一起了。此情此景,真該在中國婦女史上寫下濃濃的一筆。

  到了臨江,這夥從大栗子溝逃難而來的人,差不多大大地出了口粗氣,有人慶倖他說:「這回可百天出災了。」

  到了臨江,幾十號人的住房又成了大問題。小小的臨江縣城,很難找到一處房子夠他們這一夥人一起居住,有時找到了,但房主一聽說他們是溥儀的家族人員,東北人對溥儀這個漢奸賣國賊恨之入骨,連忙拒之門外,最後好不容易找到一處朝鮮式房子,房間相當多,面積也相當大,是當時臨江縣城少有的這麼一座房子。嚴桐江、毓岷等人拉下平時宮中人員的高貴面孔,低聲下氣,好說歹說,最後以這棟房子造價二倍的租金租下了這座房子,以給這六、七十人提供棲身之處。

  在這棟朝鮮式的房子裡,李玉琴住在房子的最東頭,對面是儉六奶奶和她的兩個婆婆,還有僅二奶奶和毓嶦的母親,再就是嵒二奶奶馬靜蘭和孩子們。李玉琴的旁邊住的是御醫徐思光和他的老伴。御醫旁邊住著皇后婉容,婉容對面是二嫫和她的養子。二格格、三格格、溥傑的妻子嵯峨浩及她的次女以及別的家屬,都住在後院。

  李玉琴在自己的住房安頓下來後,還未來得及收拾一下東西,就想起一路上又是火車,又是汽車的,皇后的身體一定受不了,她趕忙向皇后的住處奔去。

  李玉琴來到皇后的房間,皇后已經躺下了。一經發現李玉琴站在房門前,皇后嘴裡不住地叨咕著:「好,好。」,表現出十分高興的樣子,並招呼李玉琴坐在她的床邊。

  這李玉琴哪行啊。雖說一路上皇后靠在李玉琴的身上,拉近了她們的距離,但要李玉琴坐在皇后的床邊,這可是《二十一條》裡所不允許的呀!她怎敢破了這個規矩?李玉琴瑟縮不敢前進,望著李玉琴這個樣子,皇后最喜歡的小劉太監說:「這是主子喜歡貴人,貴人就坐吧。」

  李玉琴這才敢坐到皇后的身邊。

  看著皇后和李玉琴親密無間的樣子,姊妹般的情誼,小劉太監又繼續說:「過去誰來,主子都沒有讓坐過,更別說坐在主子的床上了。這是主子和貴人有緣份,也是貴人的榮耀。」

  李玉琴聽了,心裡喜滋滋的,她為能給皇后帶來一點快樂而感到高興。

  婉容這時雖然沒有力氣說話,但她能聽懂小劉太監說的話,只是「嘿、嘿」地傻笑,並把煙筒推給李玉琴、叫貴人抽煙。李玉琴不知怎麼辦才好,還是小劉太監給解了圍:「貴人不會吃煙,主子就饒了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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