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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七


  很快,宮中幾乎所有的人都喜歡上了譚玉齡,溥儀對她的愛更是異乎尋常,遠遠超過了對婉容和文繡。

  1937年7月7日夜,日軍對盧溝橋發動攻擊,中國軍隊奮起抗戰,不久,蔣介石發表《廬山講話》,道:「地無分南北,年無分老幼,無論何人,皆有守土抗戰之責任。」

  南京政府態度強硬,中日全面戰爭遂成定局。

  7月下旬,平津陷落。

  8月13日,松滬抗戰爆發。

  隨著對華戰爭的全面展開,關東軍對溥儀的控制越來越嚴密。

  吉岡安直不再與溥儀有什麼客氣。溥儀出巡,接見賓客、行禮、訓示臣民、舉杯祝酒,以至點頭微笑,都要在吉岡的指揮下行事。溥儀要見什麼人,不見什麼人,見了說什麼話,以及溥儀出席什麼會,在會上說什麼,一概聽吉岡安直的吩咐。

  溥儀已成了吉岡安直的木偶。

  南京被攻佔了!吉岡安直向溥儀報告道:「皇軍已攻佔南京,不日將向武漢攻擊,大日本帝國的軍隊是無人能敵的,嗯,蔣介石快完蛋了!」

  說完,他拉溥儀的手,讓他與自己一同起立,向南京方向鞠了三個躬。

  吉岡道:「讓我們為在戰場上犧牲的大日帝帝國的英雄們默哀。」

  吉岡安直也窺伺著溥儀周圍的人,窺伺著接近皇上或想接近皇上的每一個人。他漸漸發現,溥儀的護軍已非打擊不可了。這些人個個武功高強,對皇上、對大清又忠心耿耿。近來,隨著日本人的節節勝利,北京、天津、上海等地的滿清餘孽蠢蠢欲動,他們以恢復大清的時機到了——這是與日本的利益根本矛盾的。所以吉岡安直對溥儀的家人也嚴密監視起來,而要控制這一切,護軍是個大障礙。

  於是吉岡安直來到關東軍參謀部,作為參謀部的一員,佈置了又一個圈套。

  一天,有幾個護軍到公園去玩,他們到了一艘遊艇邊,準備租遊艇。

  一個護軍交了錢正要登艇,有幾個穿西服的中年人走來,大叫:「這是我們預定的。」

  護軍道:「剛才我們租的時候,船主並沒有這樣說,怎能信口說你們預先定好了呢?」

  「你這人真不講理!我們預定的艇也要坐!」

  護軍氣憤地道:「是誰不講道理?」

  「你們!」幾個穿西服的圍攏來。

  「怎麼,想打架嗎?」護軍道。

  那幾個人不由分說,一擁而上,向護軍撲去。

  溥儀有200多個護軍,都是百裡挑一的好手,三拳兩腳,那幾個人全趴下了。這時,一條狼狗撲上來,一個護軍飛起一腳,狼狗一聲慘叫,撲地吐血而死。

  倒在地上的人嚇呆了,道:「敢動手打司令部的參謀,又踢死了軍犬,等著瞧!」

  幾人歪歪倒倒,鑽進了一輛汽車。

  幾個護軍嚇呆了——他們不知道這幾個人是日本人,更不知道他們是關東軍軍部的。

  幾個護軍回到了駐地,正在忐忑不安的時候,宮內府外來了日本憲兵,兩挺機槍對準大門,三排士兵拉起了槍栓。

  「叫佟濟煦的出來!」龜田小隊長吼道。

  一會兒,佟濟煦出來道:「老總有什麼事?」

  「你們的人,去公園的,打關東軍參謀,快把他們拉出來,不然,統統死了死了的!」

  佟濟煦嚇壞了,忙回去,問:有在公園和日本人打架的嗎?」

  幾個護軍站起來。

  「日本人來了,你們去吧。」

  一個護軍道:「咱們真是軟蛋透了。」

  護軍們被憲兵帶走了,煙薰火燎,皮鞭毒打,各種酷刑用了一遍。

  溥儀聽到佟濟煦的報告,心裡一陣疼痛:護軍是他自己出錢養的隊伍,是他培養的軍事骨子啊!看來,日本人要斬草除根了。

  溥儀忙裝出笑臉,對一旁的吉岡安直道:「請中將閣下向關東軍說說情,我擔保他們是無心和參謀部的人發生爭執的。」

  吉岡道:「這是皇上的看法,我倒以為這些護軍有反滿抗日的思想傾向。但是,我願為陛下去一趟,哈。」

  吉岡回來後,帶來了東條英機的三個條件:

  1.佟濟煦向關東軍參謀賠禮道歉;

  2.將肇事的護軍驅逐出鏡;

  3.保證以後不發生同類的事。

  「可以,」溥儀道,「我們接受這條件。」

  「不過,」吉岡安直道,「關東軍軍部已決定,警衛處長佟濟煦應被革職,由長尾吉五郎接任,警衛處的編制也應縮小,不准使長武器,只准用短槍!」

  溥儀陷入了絕望,他所有的企圖被一筆勾銷了!

  溥儀無精打采地回到緝熙樓,不知不覺走進了譚玉齡的房間——幾乎每天從宮內府回來。他都要到這裡——現在,他又不知不覺地進屋,坐下。

  「皇上,又有什麼不順心的事呀。」譚玉齡走過來。

  溥儀抬眼一望,見她玉肌冰瑩,穌胸半露,臉上露出媚笑,「騰」——火上來了,不由分說,抓住譚玉齡的旗袍就撕,把它撕得粉碎。

  皇上一臉的汗球,譚玉齡道:「消消氣吧。」

  溥儀鎮靜下來,望著譚玉齡的身上只有了內衣,地上盡是碎片,又抱起她號淘大哭起來。

  譚玉齡擁著他坐在沙發上,為他揩去淚水,待溥儀徹底平靜下來,譚玉齡才問:「又受了日本人的欺侮了?」

  「我落入了日本人的陷阱,完全成了他們的獵物。」

  譚玉齡道:「在北京、在華北,在我到東北的路上,到處都有日本人的暴行。日本人在北京的時候,曾強姦了一名女學士,真是令人髮指,至於在滿洲造的罪,更是禽獸不如了。日本兵曾強姦了一個尼姑庵裡所有的尼姑,又曾把許多村莊殺得一個不留,他們甚至放狼狗……淫辱女俘……他們的罪惡,怎麼能說完?」

  「那你為什麼還要來這裡?」

  「你是皇上,皇上能改變一切。別灰心,日本人是長久不了的。」

  「我的最親愛的玉齡……」溥儀緊緊地擁著他。

  第二天,溥儀和譚玉齡來到網球場,忽然,溥儀看見一面牆上寫著:「日本人的氣還沒受夠嗎?」

  「快擦!快擦!」溥儀面如土色,指揮侍衛們把粉跡擦得乾乾淨淨。

  溥儀回到譚玉齡身邊,道:「日本人要是看到了這字,不知又要怎樣了。」

  譚玉齡道:「日本也是外強中乾,抗聯的幾千人,他們就要動用幾十萬的隊伍。如果沒有滿洲的糧食、鋼鐵,日本不敢和中國打仗。」

  「這些話你少說。」

  溥儀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一些老臣,如胡嗣瑗、陳曾壽、寶熙、佟濟煦等都已不在他身邊,以前兩個最親近的侍衛卻與自己的皇后私通,身邊的李國雄和工藤忠是他可靠親近的人了,但是他們的才略難與祁繼忠、李玉亭相比。就是溥傑,也被關東軍安排到另外的地方,手中並無實權。

  溥儀也不再樂於到勤民樓去,他的大多數的時間花在在帝宮讀書的侄輩們身上,只有在他們那裡,他的尊嚴才是凜然不可有絲毫輕慢的。

  這樣,溥儀就陷入了深深地孤獨和猜疑之中,他每天最好做的事情便是算卦,用各種方法算卦。

  這一天,溥儀又坐在緝熙樓最東側的佛堂裡,在佛像神龕前祈禱,正在默念著,吉岡安直像幽靈一樣地進來了,嗯嗯兩聲。溥儀抬起頭來,道:「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我是皇上的御用掛,皇上到那兒,我就到哪兒。」

  「這——是拜佛的地方。」

  「我正是為這事而來——嗯,佛,是外國傳進來的,嗯,外國宗教。日滿精神如一體,信仰相同,哈!」

  溥儀道:「滿洲也在祭孔,以孔教教化天下,使百姓知禮,知順從,也是很好的。」

  「嗯,孔教,大漢化,距離日本遠了些。皇上啊,我們大日本的天皇,是天照大神的神裔,每代天皇都是現人神,是大神的化身,日本人民凡是為天皇而死的,死後都變成神。現在日滿一體,信仰當然也應一致,所以,嗯,皇上要考慮這個事。」

  溥儀誠惶誠恐地聽著,想著吉岡安直話的意思,不知所云。這樣過了幾天,溥儀見吉岡沒再提起這事,也就不再想它了。這時,關東軍司令官植田謙吉卻找上門來。

  原來。植田謙吉帶著軍隊進入蒙古,在諾門罕,被蘇軍和蒙軍打得大敗,他跟著便被撤職,臨走之前,來向滿洲康德皇帝告辭。

  兩人寒暄了許久,植田謙吉道:「日滿如此條善,實為一體,如果將來能使兩個國家的信仰一至,那就好了。我以前向吉岡參謀說起過此事,後來戰爭緊張,把事情耽擱下來,現在皇上可以重新考慮這事。我此次到東京述職,會說起這件事的。」

  植田謙吉走後,溥儀的腦海中便只剩下了他說的那些話,他的那些讀書的侄子們如毓嵣毓嵒等,都不能給他出什麼主意,他對溥傑,也不再放心——他身邊有個日本女人。於是溥儀便叫來二妹韞和。

  韞和道:「皇后近來病得更厲害了,洗臉吃飯的事,都時常忘記。」

  「不要說她的事——吉岡和植田都給我說過日滿一體,又說日滿信仰應統一,又說什麼日本信仰天照大神,他們這話是什麼意思?」

  「難道是讓滿洲國崇信天照大神嗎?這樣不是把祖宗也給丟了?」

  溥儀心裡一寒,若真是如此,真的是連祖宗都不要了。

  溥儀和妹妹只是擔驚受怕,更想不出什麼應對的辦法,整日裡在煎熬著。

  終於,一天,吉岡安直對溥儀道:「新任關東軍司令官梅津美治郎讓我通知陛下,希望陛下能到日本去迎接天照大神。這樣,才能表現日滿一心一德、不可分割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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