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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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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進壽!你不要血口噴人!」陸喜福道。「你不但自己開賭局,辦煙館,你還做景仁宮中賭局的保人,整個宮中,哪一處的煙館不向你交保護費?這還不算,我有證據證明你冒領官款,你身穿的綾羅綢緞哪一種不能養活北京人一家子一年的生活,錢從哪裡來的……」 「陸喜福!你個婊子養的!恩將仇報,你難道沒抽煙館的租稅嗎?你……」 「夠了!」溥儀喝道,「你們簡直簡直是土匪!是流氓!是……」 溥儀氣歪了嘴,道:「走!隨我到養心殿去,慢慢說。」隨後他又道,「多叫侍衛過來。」 溥儀覺得這裡太不安全了,他看到有許多太監睜著綠瑩瑩的眼睛在望著他。 到了養心殿,溥儀一眼瞥見牆上康熙大帝用過的那把寶刀,於是取下來,照阮進壽的頭上砍去,誰知不知是由於溥儀膽怯,還是由於什麼原因,阮進壽沒敢動,溥儀這一刀竟然砍歪了。一下砍在阮進壽的肩胛骨上。 「老爺子饒命!老爺子饒命!」阮進壽就勢躺在地上。 「萬歲爺住手,萬歲爺不能這樣!」不知什麼時候王焦氏跑進來。 溥儀把刀放下來,仍然氣沖牛斗。 「老爺子,讓他們下去吧,明天再問,天也很晚了。」二嬤勸皇上。 此時電話鈴響了。 「萬歲爺,接電話。」 溥儀走到話機旁,拿起話筒,裡面是婉容的聲音:「皇上,晚上還在這裡住嗎?」 「不了。」 「聽你的聲音氣得很厲害——別那樣生氣,和那些太監,值得嗎?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 「好。」 「千萬別動氣,皇上,要忍著點,答應我,亨利。」 9 「我答應你。」 「那好吧,祝你晚安,see you!」 電話掛斷了,溥儀道:「你們都下去吧。」 眾人退去,王焦氏也要走。 「二嬤」,溥儀急忙喊,「住在這兒吧,今晚已經很晚了。」 王焦氏看了看他驚恐的樣子,道:「好吧,萬歲爺,我就睡在你的房門口。」 「快!」快給嬤嬤拿鋪蓋過來。」 溥儀又看了看走廊,從他的寢室到抱廈,都有值更的太監打地鋪睡著。「有誰要是對我不懷好意,豈不太容易了嗎?」 溥儀越想越怕,道:「把我的豹頭、虎子牽來放在門前——嬤嬤,你在豹頭、虎子的裡面睡。」 「放心睡去吧,萬歲爺,沒有什麼事的。」二嬤道。 溥儀進了寢室,又翻起了《聖訓》——這是皇帝每天必做的功課——大清歷代皇帝都是如此。他翻了雍正帝的《硃批諭旨》,見上面寫道:「可信者,人;而不可信者,亦人。萬不可信人之必不負於已也。不如此,不可以言用人之能。」又見雍正帝在親信大臣鄂爾泰的奏摺上批道:「其不敢輕信人一句,乃用人第一妙訣。朕從來不知疑人,亦不知信人。」「即經歷幾事,亦只可信其已往,猶當留意觀其將來,萬不可信其必不改移也。」他又翻了幾頁康熙帝的聖訓,見上面寫道:「為人上者,用人雖宜信,然亦不可遽信。」又道:「朕觀古來太監,良善者少,要在人主防微杜漸,慎之於始。」 溥儀看罷,心道:「聖訓說得對,這世上誰人可信?袁世凱?徐世昌?張作霖?外邦?最不可信者是內務府和太監們。聖祖說太監良善者少,其實太監多是邪惡之徒,無所不為之輩!雍正帝告誡人們要『察察為明』,我明天就去調察。」 溥儀差不多是一夜沒睡,他怕太監在為他解衣寬帶時對他不利,便讓二嬤在一旁站著,早上穿戴也是如此。 第二天,他套問身邊的小太監道:「昨晚上大總管和二總管沒有向你們交待事情嗎?」 「回老爺子,沒有。」 「也沒和別人說什麼嗎?」 「沒有。」 溥儀又進一步問道:「我怎麼經常發現他們那幾個在紮堆兒議論,都說些什麼呀,晚上不耽誤別人睡覺嗎?」 「很少紮堆兒,除非是賭一把,奴才並沒聽到他們議論什麼。」 溥儀道:「我最喜歡你們幾個,所以把你們挑到朕的御前,跟隨朕的左右。朕也覺得有些地方做得不對,你們不要怕,你們若是淨諫,朕是絕不怪罪的,要是有別人諍諫,你們也可以轉達,我會賞賜你們的。」 從小太監那裡,溥儀並沒有套問出什麼,於是他就自己去偷聽。 一天,他悄悄地走到一個窗子下,聽到裡面幾個人議論著 「皇上的脾氣也太壞了,動不動舉手就打,今天我又挨了十幾竹鞭,真冤枉。」 另一個道:「萬歲爺恐怕現在不相信咱們,走路也疑神疑鬼的,我整日提心吊膽,生怕萬歲爺脾氣不好的時候撞上我。」 「這日子真是難過。」一位太監狠狠地道。 「若能混到上面,就享盡榮華富貴了。」 「是呀,看阮爺,還不是被革了頂戴,陸爺不也是挨了幾十板子。」 溥儀越聽越懷疑:他們這樣怨恨我,對我還能有什麼好的打算嗎? 這樣聽了一會兒,聲音漸漸地小了,他就躡手躡腳的回來,忽然,他發現無逸齋的窗戶上有一團火,他大吃一驚,急忙喊:「起火了!起火了!」 太監們被驚動起來,有的拉起了火警。一會兒養心殿被圍得水泄不通,而窗戶上的那團火也被撲滅。 「萬歲師,這是一團剛浸過油的棉花,剛燒著,幸虧發現的早。」首領太監報告道。 不久,王公們和內務府的大臣們也趕來了。他們看著那團浸過煤油的棉花,駭異得張口結舌。 「誰誰先發現的。」載灃道。 「是我最先發現的——虧得我無意間到了東套院,不然……我……我可能也葬身火海。」 人們又是一夜沒睡,又到了晚上,溥儀自到太監窗下去偷聽 「萬歲爺到東套院幹什麼?」 「就是,半夜三更的。」 「喂,」一個太監的聲音很小,但溥儀還是聽到了他的聲音,「我說,那棉花團說不定是萬歲自己放上去的。」 「你這麼一說,我看這極有可能。是萬歲爺自己首先發現的,又是在東套院——有可能!有可能是皇上自己要放火!」 溥儀在外面聽得驚心動魄。這些太監,不想謀害我是在幹什麼?這樣居心叵測! 溥儀如幽靈一樣地溜回來。 「不行,今晚要挑幾個忠心的睡在這過道裡值班——他們要謀害我也太容易了。」 挑來挑去,溥儀一個太監也沒挑倒,最後他拿起電話。 「喂。」 「亨利,現在來電話幹什麼?」 「到我這兒來睡吧。」 「我已經睡下了。」 「無論如何你也要過來——對了,經過長壽宮的時候,叫二嬤也過來。」 「非要這樣嗎?」 「十萬火急!快來吧。」 「好吧,我就去。」 溥儀在寢室裡等著,一會兒,急得直跺腳,「怎麼還沒有來!怎麼這麼磨蹭!」 婉容終於到了,溥儀已急得冷汗淋漓,他臉色蒼白,瞪著眼睛,剛要發火,二嬤道:「老爺子,甭發火,我們來得就夠火急的了,是老爺子自己心急,您看看表,還能比皇后主子來得更快嗎?」 「是是,來得夠快了。」 「叫我們來幹什麼,有什麼急事?」婉容問。 「沒什麼急事,我咽得厲害,頭腦昏沉。我是讓你們來為我守夜的。我躺下後,你們若發現有什麼動靜,隨時喊醒我。」 婉容驚得睜大了眼睛,剛要說話,王焦氏向她使了個眼色,婉容道:「亨利,放心睡吧,絕不會有什麼事的。」 有宮女為溥儀寬衣解帶,很快,溥儀睡下了。 「皇后主子,」二嬤道,「一連串的事攪得皇上的心裡淨是陰影,他這樣做,是對皇后娘娘的信任,奴婢倒滿高興的。」 「我懂。這麼多的事情,大事小事,讓皇上相信誰呢?」 是的,在這宮中,溥儀似乎只相信他的乳母和妻子。 第二天,溥儀正慶倖自己昨夜睡了個安穩覺,但是一個凶案又耒至他的面前—— 有個太監因為被告發了什麼過失挨了總管的責打,於是他懷恨在心,在今天早晨,他趁告發人還沒起身,拿了一把刀,抓了一把石灰,進了告發人的屋子,先撒石灰在那人的臉上,迷了他的眼,後用刀戳那人的臉,那人的臉被戳了十幾刀。行兇的人逃跑了,受傷的人被送進了醫院,生死未蔔。 溥儀更是膽顫心驚,養心殿裡放了狼狗,一隻大狼狗佛格也從德國運來了。狼狗一來,一直跟溥儀而去,溥儀見這狗如一頭毛驢一般,見了自己親熱得不得了,高興萬分。原來,他早就聽說德國的軍犬是世界上最勇猛、受訓最好的,於是便花了幾千塊錢從德國買了一頭,他把自己的一雙襪子交給買狗的人,讓那狗在德國嗅一嗅,看它到紫禁城後能否找到主人。如今,這頭軍犬準確地找到他,而且讓他趴下就趴下,讓它跳躍就跳躍,讓它衝鋒就衝鋒。 「太好了!太及時了。」 於是他的床邊,又多了這頭佛格。婉容自然也是留在他身邊,門外仍舊是二嬤。 一連幾天,婉容也沒睡好覺,特別是身邊有幾隻高大威猛的狗,早把自己的小狗嚇得夾著尾巴不敢露頭,而婉容自己在這些狗面前也是提心吊膽,生怕它們一時性野咬了自己,哪能睡著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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