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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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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這邊,又命內監和宮女進去。薑氏和命婦們便坐下來。 內監來報:「奶奶,萬歲爺和娘娘千歲梳洗好了。」 載濤福晉薑氏便帶命婦來到東暖閣帝后的龍鳳喜床前,呈進果茶。福晉和命婦看那婉容,早沒有了昨日情不自禁的歡容。待用果茶畢,福晉和命婦便率女官伺候皇后冠服,然後出東暖閣,請皇后捧柴,由福晉交結髮給薩滿收存。 捧柴收結髮過罷,溥儀著龍袍龍褂。這時,內務府早已擺放好天地桌,上面陳設著如意,供著香燭、香鬥、蘋果;在這明殿內,向北又擺放著喜神桌,向東北方喜神方位如意供香燭香鬥。桌前都有拜褥。福晉、命婦伺皇上、皇后到天地香案前上香,福晉遞香。 上香畢,皇上同皇后向天地案前行三跪九叩大禮。然後到喜神桌上香,同行三跪九叩大禮。 拜過天地和喜神,福晉和命婦侍候皇上、皇后到東暖閣稍坐。內監把香案撤去,另設灶君香案,上設香爐,又請皇上皇后同到案前行三跪九叩大禮,這樣就拜過了灶神爺。 這一切完了之後,內茶膳房預備團圓膳桌于坤寧宮殿門外,女宮恭進膳桌。福晉、命婦請皇上升東暖閣北床上居左,皇后升東暖閣北床上居右,平座,共進團圓膳,到此,第二天的婚禮也就結束。 「萬歲爺,我們走了,可別像昨天了,洞房花燭夜,正是人間最美的事。」載濤福晉對溥儀交待了幾句,其餘的人便退去了。 「皇上,人生哪三件美事呀?」婉容道。 「剛才福晉說的就是一件。」 「可是昨夜洞房花燭,皇上哪裡去了?」 「我……到養心殿去了。」 「奴婢不稱皇上的意嗎?」 「不不不,皇后想到哪兒去了,皇后比傳聞更漂亮萬倍,風神不說絕代,也是國色天香呀。」 「可是昨夜……」 「這事以後詳說,一言難盡。」 婉容道:「皇上經常與我打電話,你我雖未謀面,彼此早已熟悉了,昨夜洞房孤冷,確是我做夢也沒想到的——你該不會是跑到淑妃那裡去了吧。」 溥儀慌張起來:「絕不可能的事,絕不可能的,皇后不要多疑了。」 「我在電話經常聽皇上說喜歡新規矩,新習慣,可是一夫二妻可是舊得很哪。」 「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在電話裡說過的,我實在拗不過太妃和王公們,只得答應納妃。」 婉容道:「可是我進宮的時候,是沒有見到她來拜見我呀。」 「你不是學堂走出來的嗎,我以為你是贊成這事的,所以就下旨取消淑妃的跪接皇后的禮節。」 「待回兒拜見太妃我也不去了。」 「太妃是我們的額娘,怎能不去呢?」 「那都是舊規矩。」 「天地父母夫妻的規矩是永遠不廢的。」 「我可主張男女平等,你不要有些依規矩,有些不依規矩,這個,誰能適應得了。」婉容說罷,把頭扭向一邊。 二人相對獨坐了一會兒,漸漸又到天黑更深。 婉容道:「皇上昨夜既不在這兒,今夜就也到別處去吧。到處都有溫柔甜蜜的地方。」 溥儀於是起身又回到養心殿。 次日是婚禮的第三天,也是最熱鬧的一天,婉容作為皇后身份第一次與外界見面的一天,是要舉行「受賀禮」的一天。 景運門外早已搭好了兩座大席棚,一二百張大圓桌擺放在那裡,由北京飯店定購的豐盛的冷食、糕點和法國香檳酒已經擺好,另外一些食品佳餚正在準備之中。同時,這裡臨時準備了一百餘台二人肩輿,供外圍觀禮者及民國、王公大臣祝賀婚禮者乘坐。 乾清宮外,陳列著靜鞭和各種樂器,臨搭了一個大牌坊,上面掛著各色彩綢。 上午10時,乾清宮門外一聲鞭響。宮內外黑壓壓的人群靜下來。 有御前侍衛高叫:「受賀禮開始。」 由於考慮到溥儀是退位的皇帝,所以接見外國人來祝賀這一禮節並沒有安排溥儀坐在寶座上,而是在西暖閣進行。 英、美、法、意、荷、比等國公使及官員僑民三百多人早已等在門外,聽到宣叫,便依次走進乾清宮。 在光線稍嫌暗淡的大殿之內,橫擺著長長的西式幾案,上面陳放著美酒佳餚。在大殿的右側,有一面非常高大的鑲嵌著明鏡的朱雕屏風,參加賀禮的人們便由這屏風後魚貫徐行,進入西暖閣。房間裡並沒有多少華麗的陳設,只有臨窗的炕上擺著黃色的坐褥。 溥儀和婉容向門而立,四五位王公站在他們身後,莊士敦師傅今天是特別顯赫的人物,他身著阿斯福大學碩士服,站在皇帝的身旁,介紹著來賓的姓名和身份。 溥儀身穿白色鋒毛的紅青袍褂。與溥儀的龍袍相比,婉容的旗袍和兩把頭高髻更受到外賓的稱讚。外國人當眾當面稱讚著皇后的美麗,服飾的典雅高貴。 外賓一一向皇帝、皇后鞠躬。當溥儀看到向自己鞠躬的一個人正是給自己看病的醫生時,高興地招呼:「狄醫生。」他用的是英文,聲音雖不大,似乎全場的人都聽到了,人們都注目這位狄醫生。當一位女士來到皇上皇后跟前時,皇后微笑著叫一聲師傅,這是她在天津時的女教師英格蘭女士。 外賓們小聲地議論著皇上、皇后所受到的高貴教育,議論著他們淵博的知識和傑出的才能。 有一句話溥儀和婉容都聽到了,儘管聲音很小:「他們儼然是一對在位的皇帝、皇后,也應該是。高貴的風度遠遠超過了那些軍閥式的總統總理們。至於皇后,那更是那些政客們的夫人所無法相比的。」 外賓一一鞠躬後,梁敦彥用英語說道:「皇帝陛下將要向諸位先生致辭。」 隨後,溥儀率領王公和侍衛來到大廳寶座前,從衣內拿出紙張,用英語讀道:「朕見各國代表威集于此,甚為欣悅,熱烈歡迎女士們先生們光臨紫禁城。朕祝各位女士先生同享健康與幸福!」 說完,舉起斟滿香檳的高腳酒杯,對賓客們致意。 接見完外國使節,溥儀又坐上了寶座,首先接見了黎元洪大總統的致賀專使黃開文。黃開文讀著賀詞,溥儀五內翻騰:「我若不退位,任何人——外國人除外——都應是跪著說話!黎元洪又怎能只派一專使前來!」 王公們見總統專使前來鞠躬致辭,欣慰了許多,與溥儀想法不同:優待條件載在盟約,為各國所公認,誰也改變不了——這種陳寶琛的腔調,已深入王公們的心中。 黃開文退出,接著是接見北洋政府文武官員和各省軍閥代表。有顏惠慶、孫寶琦、吳毓麟、王懷床、聶憲藩、李准、王廷楨、哈漢孿、袁金凱等共四十多人。之後,是張作霖的代表張景惠。再後,是曹錕及吳佩孚等人的代表。禮畢,是滿蒙王公、舊臣遺老的拜賀。這些人黑壓壓地跪滿了殿內外,向溥儀行三跪九叩大禮—— 「劈啪——」響亮的鞭聲回蕩在紫禁城的上空。 御前侍衛高叫:「跪——」 黑壓壓的一群跪下去…… 「起立——」 黑壓壓的一群又起來…… 「跪——」 一陣衣袂之聲…… 「起立——」 紫禁城在為之傾斜。 「跪」「起立」,簡單的詞匯,勾起溥儀朦朧的回憶:天寒地凍、冷風呼嘯、紫禁城萬分肅穆,比這更龐大的文武百官隊伍「起立」又「跪」下,「跪」下,又「起立」,之後又是…… 「我要恢復祖業,我結婚了,要不是革命我該親政了!」 王公道臣們拜賀後,受賀典禮結束。 所有的駐華使節、王公舊臣和遺老遺少等,一齊來到景運門外那兩座大席棚內,一二百張大圓桌全被擠滿。 人們大吃大嚼之後,還有更精彩的享受:即日起,紫禁城內演戲三天。 京津滬所有的名演員全請到了:陳德霖、田桂鳳、王瑤卿、王鳳卿、梅蘭芳、楊小樓、余叔岩、侯俊山、尚小雲、餘振庭、龔雲甫、裘桂仙、錢金福、王長林、馬連良、李萬春、蓋同香、侯喜瑞都請來了。 太妃、皇后、淑妃、福晉、命婦等,都坐在漱芳齋的屋內看戲;溥儀、溥傑、溥佳、毓崇幾人坐在廊內,滿蒙王公、舊臣遺老、北洋政府的大員和各省代表坐在院內搭的一座暖棚內。 溥儀入座,臺上首先演了一出《萬年歡》的曲牌,然後開鑼,上演馬連良、茹富雲的《借趙雲》。隨後是楊小樓的《狀元印》、梅蘭芳的《汾河彎》。之後是許多演員反串的《八蠟廟》,梅蘭芳演黃天霸,楊小樓演張桂蘭,余叔岩飾朱光祖,王鳳卿飾關太,十一二歲的李萬春演賀紅傑。 演到精彩處,載洵一聲高喊:「好!」大家齊齊看去,見是皇上的六叔,也就不說話了。不一會兒,溥儀看到高興處也鼓起掌來。宮裡規矩,看戲不准喊好,不准鼓掌,有些人急得早已難耐,見皇叔和皇上帶頭喊「好」鼓掌,於是其他人也敢高聲叫好,也敢鼓起掌來。 已經很晚了,過了十點,可是所有的觀眾都不願離去。開戲第一天,宮裡的人也想多看幾出,畢竟,這樣的繁華在紫禁城可能是絕無僅有的了。 有人道:「聽說梅蘭芳、楊小樓新排了一出《霸王別姬》,不知怎麼樣。」 此言一出,大家心癢難熬,都想先睹為快。 可是有人道:「皇上大喜的日子,怎能演這齣戲呢。」 人們也就遺憾地歎氣:「那就以後再看吧,不過,不知道是否有機會看得上呢!」 大家的議論被溥儀聽到了,溥儀傳話過去:「這齣戲可以上演,沒關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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