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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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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吧。」 「怎麼?如今已是了麼。」 「奴婢就算是吧。」 「不要用『奴婢』這樣的字眼,這太陳舊了。你是進過新式學堂的,思想比我先進,知識比我豐富,該知道這時『奴婢』二字的稱呼已過時了。」 「那就你我稱呼嗎?」 「好!這樣最好!」 「我也較喜歡那種新式的夫妻關係,喜歡那種新式的夫妻制度。不過,在婚姻問題上,還是傳統點好,皇上——你以為如何呢?」 「我也是這樣看,我們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呀。」 「嗯嗯……」 聽著電話裡不好意思的聲音,溥儀大笑起來,道:「I love you。」 「你說什麼?」 「你不是也有洋師傅嗎?怎麼不會這句話?」 「我沒學過英文,皇上——你說的是英文吧?那是什麼意思呢?」 「啊——是『我愛你』。」 「喲,你……」 兩個人雖未謀面,猶如熟人一般,卿卿我我地說了一半天。 終於說完了,婉容一旁站著的潤麒調皮地道:「姐姐,和誰說得這樣熱乎呀,羞不羞呀。」 「聽人家說話,看我不撕你的嘴。」 婉容向弟弟攆去,潤麒靈巧地躲閃著,待婉容已是滿頭大汗,潤麒一閃身,鑽進了婉榮懷裡,道:「姐姐,我下次不聽了。」 「你個小不點,懂得什麼呀。」 電話馬上安在了婉容的閨房。三天兩頭,溥儀總要打電話和婉容聊很長時間。 大婚的第二項——大征禮——開始了,這是宣佈成婚日期的日子。 大征禮在11月12日(舊曆9月24日)舉行。睿親王中銓和鄭親王昭煦任正、副使,禮親王誠堃持節。和上次納采禮節一樣,幾百名馬隊之後是正副使,然後是執事人等,禮物大致相等而略有不同:黃綢圍裹的木亭增加為12座;錦匣中放的除了金銀綢緞外,還有皇后所穿的衣冠和珠寶;另加鵝四十只,也都塗成紅色。 眾人到了榮公府門口門內,又是一番行禮,禮物放下後,又有一匹馬飛馳而來。榮源迎到門外,跪下。來人是慶親王載振,載振下馬,隨榮源進入門內,到了院中,載振展開諭旨,榮源跪地接旨。載振朗聲道:「宣統皇帝奉端康太妃、敬懿太妃、榮惠太妃諭旨:特於舊曆十月十二日、新曆一九二二年十二月一日迎娶皇后進宮。欽此。」 「臣接旨。」 榮源接旨後,又是設宴款待。如上次一樣,「天使」們席不暇暖,即告辭覆命去了。 婚禮的日期分佈後,禮品源源不斷地滾滾流入紫禁城,滿蒙的王公舊臣不必說是非送不可的,活佛和高級喇嘛也是長長的一串名單,就是民國和其要員,也都紛紛送禮。 三落而又三起的黎元洪大總統特從關稅中撥出10萬元,8萬元作清室優待費,2萬元算作民國賀禮——這是國禮。黎元洪個人則送了如意、金瓶和銀壺;曹錕送來如意和衣料;吳佩孚送來衣料和銀元7000元;馮玉祥送來如意、金表和金銀器皿;張作霖送來如意和衣料。 前總統徐世昌送了2萬元現金和許多貴重禮物,包括28件瓷器,華麗的龍鳳中國式地毯一件;張勳送來1萬元;王懷慶送來九柄金如意;康有為除送來磨色玉屏、磨色金屏、拿破崙婚禮時用的硝石碟和銀元1000元外,還有他親筆寫的一副對聯: 八國衣冠瞻玉步 九天日月耀金台 許多省的要員,許多駐外使節如蔡廷幹、顏惠慶、胡惟德等,許多前大臣也都送了禮。像上海的猶太人大資本家哈同、香港的英籍大資本家何東都送了重禮。至於靠清朝發了大財的富豪如陳夔龍、李經邁等,更送來了價值連城的鑽石珠翠。 禮物琳琅滿目,上書房、毓慶宮、養心殿都堆積如山。溥儀看著禮單上數不清的名字,看著堆積如山的禮物,逃跑不成後的煩惱、痛苦、恐懼似乎全沒有了,他心花怒放,他手舞足蹈:就在這紫禁城中過下去吧,有如此多的人對我仍存尊敬,我怕什麼! 溥儀下令把這些禮物都放進建福宮中,那裡有乾嘉兩朝堆積如山的寶物,都沒有開封,放在那裡,保險得多了。 禮物仍繼續的送著,大婚進入第三項——冊封。 11月29日,先冊封「淑妃」。說是「冊封」,其實也是為文繡進宮舉行的一次儀式。這次儀式,既無納采,也無大征,也沒有儀仗樂隊。鄭親王昭熙和內務府大臣紹英騎馬把冊封「寶冊」送到端恭家裡,冊封禮就結束了。第二天,即30日淩晨之時,備了黃圍轎車一輛,悄悄地把文繡接到了養心殿。 載濤福晉扶文繡來到養心殿,養心殿紅燈高照,紅毯鋪地。寶座上,溥儀走下來,迎文繡而去。 載濤福晉道:「皇上怎麼迎來了。」 「應該的嗎。」溥儀笑道。 文繡跪下磕了頭,站起,溥儀就要去揭蓋頭,載濤福晉道:「皇上別急,過了明天再說。」 溥儀道:「這是老規矩,就免了罷,過了明天,就是後天了,那也太漫長了。」 「那好吧,到西暖閣再揭。」 載濤福晉把文繡扶到西暖閣的床上,文繡坐下,不一會兒,溥儀來了,福晉退出,溥儀揭下文繡的蓋頭來,笑道:「你這麼小呀!」 文繡撲閃著眼睛,看著溥儀:「原來皇上也這麼小呀!」 「你不知道我剛滿17歲了嗎?」 「皇上不知道我才12歲嗎?」 二人相視,都哈哈大笑起來,門外的人面面相覷,不知裡面在搞什麼明堂。 「早知你這麼小,我……」 「是呀,你選我幹麼?本來是選我為後的,又來又成了妃了。不選就算了嗎,我也和父親說過的,可就是沒人聽。」 「你的年齡太小了,不過,這正是天真活潑的時候,我喜歡!」 「哼,別說得太早了,明天那位一來,不知道會怎麼樣呢。不過,聽說皇上是很開通的,我倒放心了。」 「明天迎皇后的事,你就不去了,什麼『後』呀。『妃』的,都一樣。」 「說過的話可不能更改!」文繡歪著頭道。 「當然。」 溥儀倒是很喜歡這種率直勁——任何人也沒有想到皇上和他的妃子第一次見面會是這樣的場面,這種談話。 11月30日,是冊封皇后的典禮。禮親王誠堃和怡親王毓麒為冊封正、副使。上午10時,正副使從乾清宮內捧出「金寶」、「玉冊」,分置於兩座黃亭之內,然後上馬前行,後面是傘棍旗牌,與以前一樣。而後是鳳輿一頂,金頂黃轎車一輛。輿車之後,還有黃傘六對,雉尾扇五對,金瓜二對,節一對,黃黑色龍旗各一對。出神武門,除馬隊外,又加上許多憲兵隨行護衛。到了榮公府門前,鳳輿只是放在大門之外,並不使用,謂之「亮轎」,車子倒是進到府內。還是脆迎跪送,婉容也到了大廳向「寶冊」謝恩。 大婚典禮的前三項算是「序曲」,真正熱鬧的大婚禮開始了。 1922年12月1日零時,乾清宮。 這裡,宮內外,丹陛上下早已站滿了人。溥儀坐在寶座上——是第幾次坐在這裡他已記不清楚了,可是,這一次,是他成年後坐在這裡,真正感覺到了權力的魔力。雖然他是個退位的皇帝,由於優待條件在,皇帝的名份在,才有今天大婚的輝煌! 這是在夢中嗎?肯定不是!這是最後一次坐在這裡嗎?也許! 溥儀的心裡忽然湧動起從來沒有的對權力的渴望,對權威的渴望! 那麼多的人出生入死!那麼多的人血濺疆場!想得到的是什麼?就是坐在這裡傲視天下,驅使群雄;父子相害,兄弟相殘,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為的什麼?為的就是坐在這裡享受潑天大的榮華,體會萬人之上的精神愉悅。 突然間,他最終明白了為什麼身邊的人們對孫文、袁世凱這些人是那樣的憤恨,突然間他從骨子裡對革命深惡痛絕。若不是革命,他今天可能早已主政!可以治理天下,這殿內外站立的文武百官就要聽從他的使喚——「我會把國家治理好的!」溥儀在心裡念叨著,「我不會像現在的黎元洪,以前的徐世昌那樣,我知道人民的重要性,我會幹好的!可是——」溥儀不願再想下去,一抬頭,見載濤正看著自己,回首看左邊的王爺,正對他說著什麼,他根本就沒有聽到。不過,他看了看手邊的紙,明白了今天的事情,於是一舉手,旁邊的御前大臣一聲高叫:「靜——」 於是,整個乾清宮像沒有一人的森林一樣,靜得只有風聲。 溥儀道:「慶親王載振,鄭親王昭煦。」 「奴才在。」 「命你二人為正副使前去迎娶皇后。」 「嗻。」 「衡永等。」 衡永和八個御前侍衛齊聲道:「奴才在。」 「命你們與正副使隨行。」 「嗻。」 「那彥國親王,貢桑諾爾布群王,鎮國公載澤、貝勒溥信。」 「奴才在。」 「你們幾位在宮中照料一切。」 「嗻。」 「唔唔……」載灃在旁邊哭了起來,載濤急步上前把他拉到柱子後面道:「五哥,怎麼在這大喜的日子哭起來了?」 「我我……要是福晉還在該多好呀!」載灃還有半句咽進了肚子裡:「要是皇帝沒有退位該多好啊。」 「五哥,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皇上大婚了,咱家會走向興旺的。」說著也滾出了熱淚,馬上他拭去淚痕道:「走吧五哥,到前面去,要滿面春風,讓天下人看看我愛新覺羅氏今天仍風風火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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