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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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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小姐道:「就跳華爾茲。」 「剛學恐怕跳不好。」黎元洪高大威猛,但此時卻有點扭怩,恰如豬八戒遇到了女人國的國王。 「我知道總統特別高興,心情這樣愉快,一定能跳好。」 黎元洪道:「我把這些辭呈派人送到國務院,看他段祺瑞怎麼辦。」 「這有點太損了吧,這不是故意找人難堪嗎?」 「怎麼,你不會又是段祺瑞派來的吧?」 「總統——」牛秘書小姐嗲聲嬌氣地道,「你不會是又在吃醋吧。」 辦公室的門窗的簾子早已放下,門關得很嚴,總統和牛秘書小姐,相摟著,輕快地旋轉起來。 段祺瑞在府學胡同召開緊急會議商量善後的對策。 大家面面相覷。 「總理不如暫時引退。常言道縮回的拳頭擊出去更有力。」不知是誰這樣說道。 徐樹錚道:「不可。」 雖然就這兩個字,別人再也不提反對的意見,因為大家清楚,徐樹錚就是段祺瑞的頭腦。 段祺瑞道:「我若辭位,政府癱瘓,國家又陷入無秩序的狀態,為維持秩序,我還是忍辱負重、臥薪嚐膽為好。」 於是段祺瑞又來到國務院他的辦公室,可是各部已辭職一空。他來到國務院裡,就見著一個人:鏡子中的段祺瑞。段祺瑞對著鏡子擠眉弄眼了一會兒,看一看舌頭並不太紅也不太白,可見自己沒有內熱也沒有內塞,沒有陰虛更無陽虛。他又數了數額頭上的皺紋,可怎麼也數不清,因為他皺眉和不皺眉不同,抬眼和不抬眼又不同。這樣看了一會兒,實在覺著無聊,便回去了。 黎元洪聽說段祺瑞還是到了國務院,對牛秘書小姐一笑,道:「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跳舞,恐怕他是在國務院清唱呢。」 段祺瑞回到家,召來徐樹錚道:「還是辭職了吧。」 徐樹錚道:「老總,可以再組織督軍團麻。」 於是第三天,督軍們進京,這些各地擁兵驕橫的軍事首腦一進京,段祺瑞頓時來了精神,黎元洪和牛小姐跳舞的步子躁亂起來。 牛秘書小姐道:「大總統,別急別躁,一急躁,就不能快活長久了。」 大總統道:「什麼地方都能學到政治,真是萬物為一。」 督軍團並不像有些人估計的那樣會採取什麼過分的行為,卻是大擺筵席起來。 曹錕、李厚基、田中玉歡宴直隸籍議員,張懷芝宴山東籍議員,王占元、趙惆、閻錫山、倪嗣沖分宴鄂、豫、晉、皖各省議員。這些武人此時顯得儒雅起來,他們口徑一致:請議員以國家為重,維持與國家休戚與共的段內閣。 過了一天,全體到京的督軍又聯合歡宴全體國會議員于迎賓館。 段祺瑞照樣到國務院上班。這一天,他正在研究自己的指甲,看報上說通過指甲能看出身上的毛病,於是他細心地看著,果然見上面有胃病的徵象。他想:這幾天和小姨太做床上的事總顯出無能,在指甲上也許能看出是因為什麼毛病,他對照報紙上的條款一一驗證,結論是他的性無能是由氣血兩虧所至。 段棋瑞正研究得起勁,呼——,門被推開了,他剛想訓斥,見來的是倪嗣沖,忙站起來迎接。 倪嗣沖不待段棋瑞開口,便怒氣衝衝地道:「我早講過,那些酸儒最難處,國家就敗亡在他們手裡。」 「怎麼了?」 「怎麼了?老總,我們請他喝,請他們吃,甚至還請他們到小姐那兒跳舞,可是這些人他媽的照吃照喝,照玩姑娘,可是也照樣地不同意參戰,真他媽的迂腐不堪。」 段棋瑞真的有點急了:「媽拉個巴子,見鬼了。我也說過,對酸儒就是要來硬的,可是樹錚還要等一等,這下好了,我們的體面全沒有了。」 「真他媽的不識相。看來,就要使硬的,我真想宰他兩個,看看他們那時候的孬熊樣。」說著,倪嗣沖遞過一個紙片給段祺瑞道,「這是張作霖的電報,他說:『與其瓦全,寧為玉碎。』我看,我們集體辭職,全不負責社會治安,看黎元洪還能怎樣。」 誰知道,督軍們集體辭職的危言並沒有動搖國會議員們,而黎元洪給了段棋瑞一個答覆——三不主義:不違法,不怕死,不蓋印。 段祺瑞急了,組織了督軍們聯名簽名,要修改憲法,解散國會,否則,可能舉行兵誎。 「兵諫!」 黎元洪看到督軍們聯名的呈文,也急了,雖然目前的形勢對他很有利,可是他手裡沒有軍隊,而段棋瑞糾集的這些人一個舉事,卻是難以對付的,要真是用槍桿子和黎元洪說話,黎元洪就慌了。 黎元洪長得高大威猛,在辦公室裡踱著步,猶如一隻北極熊晃蕩在冰面上。 「喲,什麼事讓一個大男人大總統急成這樣?」 牛秘書小姐嬌滴滴地從里間出來。 「你不知道,這些督軍們要實行兵諫!」黎元洪道,「你知道啥叫『兵諫』嗎?」 「不就是帶兵放槍放炮嗎,有什麼可怕的,急什麼。」 「不在你身上,你不急。」 「你哪天不在我身上?我怎麼能不急?」 「我沒有心思逗笑。」黎元洪示意她進里間去。 牛秘書小姐仍不走,道:「大總統,我若是給你槍,給你炮,你怎麼謝我?」 「別開玩笑。」 「誰開玩笑了?是你笨。人們說,人大憨,狗大愣,一點也不假。」 「你——」 「我什麼?現成一個人你想不起來用,只知乾著急,真笨。」 黎元洪道:「什麼人?」 「這些聯名的督軍裡頭卻缺少一個最愛出風頭又最自命不凡的人。」 「誰?」 「真笨!」 「對,張勳!」 「就是麼,他不就是槍,就是炮嗎?」 「我的小心肝,救了我的命了!」黎元洪快步上來,抱起牛秘書小姐,「我好好犒勞你!」 黎元洪的鬍子紮在牛秘書的臉上,那雙大手箍抱得她喘不過氣來。突然,他鬆開了她,道:「我和張勳一向毫無瓜葛,和他能走到一條戰線上嗎?」 牛小姐道:「沒有一定的敵人,也無一定的朋友,你們雖然過去幹過仗,但現在卻有共同點,骨子裡張勳是反袁世凱也反段的,他又反對對德宣戰,這不是你們的共同點嗎?至於和他聯繫也不是難事,現擺著一個人。」 「誰?」 「李經羲,李鴻章的侄子,那個被袁世凱封為『嵩山四友』的人,不正是蔡愕和張勳的老首長嗎?」 黎元洪又一下子把牛小姐抱起來,轉了幾個圈:「袁世凱真是個天才,他收你為秘書,我真的佩服他了。」 「別放下我!我就喜歡你這粗豪勁,比袁世凱強萬倍。」 徐州。 安徽督軍張勳坐在將軍府裡,得意地觀望著時局。這位安徽的督軍坐鎮徐州,令馮國璋很不快活,身為江蘇總督,曾向張勳提出張應當駐防安慶的要求。但張勳說他是政府任命的長江巡防使,整個長江流域他都可駐防,將軍府設在徐州並無不妥。 張勳從來都沒有斷絕過復辟大清的夢,以至於現在他的頭上還留著辮子,他的軍隊也都留著辮子,人稱「辮子軍」,而呼張勳為「辮帥」。 他對袁世凱稱帝背叛大清極為惱恨,恨袁世凱不聽自己的勸告扶植小皇上重登大寶。袁世凱的倒臺讓他欣喜,但黎元洪繼任總統恢復國會又讓他忿忿不已。所以府院發生爭執,他拍手叫好,發展到今天箭技弩張之勢,更讓他激動不已。他認為現在出面力挽狂瀾的時候到了,他復辟大清扶保宣統重登大寶的機會到了。 正當北京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陸榮廷從西南來到徐州。 張勳把軍樂隊和儀仗隊一直拉到火車站,陸榮廷一下火車,「敬禮!」辮子軍便齊刷刷的敬禮,儀仗隊端起長槍,而軍樂隊也隨著奏響了嘹亮的軍號。 紅地毯鋪到了火車的站台,陸榮廷一下車,張勳忙跨上前,又隨著跪倒於地,行了前清時的跪拜大禮。陸榮廷深知此兄作風,便和他對拜。 「老兄弟,老兄弟,咱們多年不見,當年的老同事,就剩下你我了。」 「是啊,時光如白駒過隙,轉瞬,你我都已老了。」 張勳道:「老兄弟坐鎮西南,一柱擎天,也是事業有成啊。」 陸榮廷道:「老兄你虎踞中原,為群雄之領袖,更是如日中天,只是……」 「只是什麼?」 「人言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我今天見到老兄,也如當年魯肅見呂蒙一般。」 張勳道:「怎會如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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