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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載濤卻道:「此事萬萬行不得。如今民心浮動,革匪打的也是救國救民的旗號,若是把滿蒙讓于外人,小民更會蜂擁而起,那時使真的遍地是革匪,喪盡民心,我們更無可措手,更難恢復了。」

  載灃也道;「此事行……行不得。」

  善耆仍不死心,道:「寧與外邦,也不給家奴。若讓革匪或袁賊得勢,則真的會像法國路易十六……」善耆見皇上正看著自己,不敢再說下去。

  「寧與外邦,不給家奴。」這幾句話在溥儀的腦海中留下強烈印象。

  奕劻這時卻說道:「袁世凱正在與革匪談判優待條件,如實行共和,我們還有優待條件,袁世凱會保護我們的……」

  「閉上你的臭嘴!」良弼氣炸了肺,怒不可遏。

  其他的人也對奕劻怒目而視,顯然,奕劻所說的袁世凱保護大家的說法是欺人之談。

  奕劻再也不敢開口。

  良弼道:「日本人提的條件也太苛刻,看樣子,日本人的心思不一定是只想看滿蒙。恐怕到時它會得寸進尺,比袁世凱更兇惡可怕。」

  「唉——」隆裕太后長歎一聲,「攝政王看怎麼樣?」

  載灃哭了起來,哽咽著道:「我們的祖宗在那裡,怎能拱手讓……讓給外人。」

  「罷了。」隆裕太后道,「說什麼滿蒙也不能割讓給外邦,這些地方不同於青島和香港。」隆裕太后又看了看大家,說道:「今天就到這兒吧,明天再繼續商議,你們回去以後再多想、想,看有什麼辦法。」

  隆裕太后屢詔袁世凱進宮,可袁世凱只推說自己驚魂未定,傷體未愈,革命黨時刻在籌措著殺他,走在街上太危險。袁世凱再也不到宮中,再也不給隆裕太後面見。

  毓慶宮中。

  溥儀的書案上放著三個布人兒,布人兒的胸上都插了鋼針。

  陳寶琛道:「皇上,這三個人是誰?」

  「孫文、黎元洪、袁世凱。」

  「這是誰讓皇上這樣做的?」

  「是張謙和及宮女讓這樣做的,他們說這樣就可以把他們咒死了。」

  「皇上,關鍵的是要學會治理國家,做一個文能治國、武能安邦的人,這樣這些妖魔就不敢在世上橫行了。」

  「陳師傅,為什麼妖魔現在這樣猖狂,沒有誰能降伏他們?」

  「皇上年齡還小,有些道理還不懂——不過,老臣就說給你聽聽,不懂也是有益處的。此事都是由於先朝老佛爺——就是慈禧太后,不恤百姓疾苦,搜刮百姓,賦斂過重,失了民心。朝中綱紀混亂,賣官鬻爵,賄賂公行,政府腐敗糜爛不堪。而此時,列強虎視中國,企圖瓜分,可是政府虛怯無能,一味屈膝,致主權一再受辱,國土被租讓割去許多。先帝光緒,奮起改革,欲除弊病,可是慈禧太后、榮祿和現在的袁世凱一起,囚禁了先帝。自此以後,政府腐敗更甚,亂黨便乘機而起;可是朝中兵權為袁世凱多年前所謀取,他雖下野,但舊部仍在,仍在暗中控制一切。以致于現在朝中無兵,國家無銀,而百姓又多向著亂黨,局面就不可收拾了。」

  溥儀沒有聽懂幾句,只是意識到先太后做了壞事,便說道:「先太皇太后囚先帝,就沒有人反對嗎?」

  「皇上,有人反對,可老太后勢力太大。」

  溥儀看了看案上的三個人,把他們推到旁邊。他雖聽不懂陳師傅的話,似乎覺得這三個人並不是罪魁禍首。

  第二次御前會議又在東暖閣舉行。

  隆裕太后問道:「你們看是君主好還是共和好?」

  有幾個人立刻回應道:「奴才們都是主張君主,沒有主張共和的道理。」

  這次會議,奕劻和溥倫都沒有參加,對共和,沒有贊成的。

  鐵良說:「奴才懇請聖斷,堅持君主政體,決不要被奕劻之流所迷惑。」

  太后歎道:「我何嘗要共和,共和的話,都是袁世凱和奕劻二人說的。他們說革命黨太厲害,咱們無餉可籌,兵不敷遣,沒槍沒炮,打不了這個仗。我說:『不能找外國人嗎?』他們說去問問,過了兩天說問過了,外國人說攝政王退了位他們才幫忙,載灃你說是不是這樣?」

  載灃點了點頭道:「朱……朱爾典是這樣說的。」

  隆裕道:「昨幾個日本人要幫忙,可又提出了那樣殺人的條件。這外國人,都沒安好心。」

  溥偉忿忿地說道:「英國人最可恨,攝政王不是退位了嗎?怎麼他還不幫忙?這都是奕劻、袁世凱欺君罔上。」

  那彥圖接口道:「太后以後別再聽奕劻的了,袁世凱更不是好東西。」

  載澤道:「亂黨並不可怕,只要出軍餉,就有忠臣去破賊殺敵。馮國璋說過,發三個月的餉,他就能把革命軍打敗。」

  「內帑已經給袁世凱全要去了,我真的是沒有錢了。」太后搖頭歎氣,長籲短歎。

  溥偉道,「當年日俄戰爭的時候,日本帝后曾用首飾珠寶犒賞軍士,日本軍個個爭先,把俄國打敗了。奴才懇請太后,把宮中的珠寶玉器都拿出來,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善耆道:「這確實是個好主意,那些東西留在宮中,保不准會被亂党和袁世凱拿了去,不如犒軍。」

  隆裕道:「這樣打仗,勝固然好,要是敗了連優待條件也沒有了,這不是兩頭都落不著嗎?」

  「優待條件不過是騙人之談,」溥偉道:「就和『迎闖王、不納糧』的話一樣,那是欺民,這是欺君。即使這個優待條件是真的,以朝廷之尊而受臣民的優待,豈不貽千古笑談!貽笑萬邦?」說罷他就地碰起頭來。

  太后心事重重地說:「就是打仗,只有馮國璋一人也不行呀!」

  溥偉道:「奴才懇請太后和皇上賞兵,讓奴才報效國家。」

  善耆道:「我們有的是忠勇之士,只要給我們餉,我們一定能有軍隊,效命疆場。」

  太后回頭問載濤道:「載濤你是管陸軍的,你說說咱們的軍隊怎樣?」

  這些人中,數載濤對時局看得雪亮:大清已絕不能挽救,潮流所至,將蕩滌一切。於是他碰頭說道:「回太后,奴才練過兵,沒打過仗,不知道。」

  良弼叫道:「禁衛軍實際上還在奴才手裡,奴才要和他們拼一拼。」

  載洵道:「我看,咱們可以化整為零,將王公封藩,分到各地去抵抗。」

  這是廢話,眾人想,現在自己的封地都保不住,說什麼抵抗,談什麼分藩!

  太后停了一會兒,說道:「你們下去吧,明日再議。」

  善耆向太后叮囑道:「一會兒國務大臣們就覲見了,太后要慎重降旨。」

  太后搖頭歎息道:「我真怕見到他們。」

  溥偉道:「他們要是問皇上退位的情況,太后就把它推到國會身上。」

  說著,眾人都退了出去。

  國務大臣趙秉鈞覲見太后,跪在地上道:「臣叩見太后,不知皇族對退位的事商量得如何了。」

  太后道:「王公們都說,退位的事他們不好做主,還是讓國會開會決定吧。」

  趙秉鈞不禁佩服袁世凱的先見之明,臨來皇宮,袁世凱曾對他說,隆裕太后必定會拿遙遙無期的國會搪塞退位的事。

  現在趙秉鈞見太后果然以國會搪塞,於是就按事先準備好的話回答道:「這個事兒若讓國會討論,大夥兒態度可就不會一致了,有沒有優待條件可就說不準了。國會的那些人,可不像袁世凱那樣對待太后和皇上,可不會像袁世凱那樣處處為皇上和太后著想。太后試思,將來被選進國會的人,三教九流,什麼樣的激進想法沒有?讓他們討論,袁宮保為太后和皇上爭得的優待條件,必定會化為烏有。」

  隆裕太后張口結舌,過了一會兒才說道:「讓王公們再議一議吧。」

  趙秉鈞道:「太后可要早日定奪,連袁世凱的馬隊都被炸翻了,這說明革命黨人已遍佈京城。聽說他們組成了敢死隊,手裡腰上都是炸彈,有的手裡端著槍,說不準他們會做出什麼事來,攻打皇宮的事也說不準。」

  袁世凱並不以攘奪南京臨時政府為滿足,而企圖於清帝退位後不經南京臨時政府參議院選舉,自己在天津成立一個由他一手包辦的政府,他把這個想法告訴了英使朱爾典,朱爾典欣然同意了。

  於是袁世凱派趙秉鈞催隆裕太后早日定奪,隆裕太后又召開了第三次御前會議。這次會議,袁世凱派趙秉鈞、梁士詒、胡惟德為代表列席會議。

  與前兩次會議一樣,王公們你一言、我一語,都提出了各種辦法,但各種辦法又都不是怎麼太好。爭論了一二個鐘頭,也沒有明確的意見。

  這時毓朗貝勒說:「我們不要這樣爭論來爭論去的,大家亂糟糟的。太后要拿出決斷,要戰,即效命疆場,責無旁貸。要和,也要早定大計。」

  一旁的胡惟德、趙秉鈞、梁士詒早已等得不耐煩了,聽了毓朗的摸不著頭腦的話,更是火冒三丈。

  趙秉鈞騰地站起來,道:「我說明白點吧。現在與南方和談的結果是,雙方基本上達成了協議,此協議列國政府也是支持的,那就是南北政府同時取消,另在天津組織臨時政府。經過袁總理的多方努力爭取,對皇室、皇族、滿人的優待條件列為八條和七條,你們看這些條件行不行?」

  說著趙秉鈞把優待條件逐條念了一遍。

  趙秉鈞的話講完後,年老的王公們個個默默不語,良弼等少年親貴則堅決反對,表示決不於革匪妥協,要和他們決一死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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