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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黃興道:「我們應先期起事。一、我們秘謀大事,不應存在畏縮心理。二、革命同志大多已進入城中,有進無退。這次起義,全黨全力以赴,很多同志從日本、南洋和內地遠道而來,現在形勢雖然惡化,但是,若中途而廢,將失去信用。三、我們花了幾百萬,全黨經費已用殆盡,購買的軍火大多已運至廣州,若起義延期,軍火必被清賊破獲,我們如何向全黨交待?四、籌劃如此之久,惹起各國觀瞻,若不戰而退,有損同盟會聲譽。」黃興說罷痛哭,決意起義。

  眾人又議了一會,於是舉手贊成起事。到了三月二十九日,由於叛徒出賣,清軍偵得風聲。

  黃興道:「束手待斃,不如冒險進取。」

  於是在這一天的六點鐘,同盟會在廣州舉事。先派敢死隊抬了轎子,向總督衙門內進去。管門的人還以為是覲進總督,不敢上前阻攔。待革命黨進人衙門後,便扔起炸彈,將頭門炸壞,炸死管帶,然後又向二門搗入,直入內房,卻不見總督。原來,張鳴岐聽到爆炸聲從內室順扶梯從窗口逃跑了。

  張鳴岐微服來到水師統領署內,令統領李准反擊。李准親自上馬出衙,在總督府門前指揮清軍與革命黨酣戰。革命党人雖然英勇無比,但終因寡不敵眾敗退逃散。

  革命党中,只有黃興、趙聲、胡漢民、李燮和極少數人逃到香港。陣亡的人中,有七十二人葬在黃花岡。

  養心殿裡,載灃坐在宣統帝的旁邊。殿內,又是黑壓壓的一群。

  溥儀知道,只要他坐在了這裡,眼前集了許多人,便一定有許多人說話,必定又要爭吵,雖然他聽不懂,但這些人有一點似乎是共同的:都是為了皇上,都是為了他宣統帝。

  有一個老頭盛宣懷道:「皇上、攝政王,各省商民集股修路,設立公司,對國家實有大弊大害,宜敕部臣將全國乾路定為國有,一些支路,可交各省紳商集股自修。請皇上、攝政王裁之。」

  學務大臣唐景崇道:「皇上、攝政王,臣以為,此事萬萬行不得,原因有二:一、若收歸國有,國家財力捉襟見肘,必向外人大筆借款,則我鐵路乃至經濟命脈皆受外人控制,國家主權有可能被外人侵染;二、前此朝廷批准由商民自籌款項築路,商民之公司業已紛紛成立,款項都已募集,此事正有條不紊地進行,若驟然間收鐵路為國有,商民的利益有損,恐釀成禍亂,廣州革命黨槍聲猶在耳旁,為國家穩定,還是維持原案為好。臣謹請皇上、攝政王三思。」

  老頭郵傳大使盛宣懷又道:「中國幅員廣袤,邊疆遼遠,必有縱橫四境諸大乾路方足以利行政而握中樞。從前規劃未善,致使路政錯亂,不分支幹,不量民力,一紙呈請,就准許商辦,竟導致數年以來,廣東收股只達一半,四川則倒帳甚後,再籌無著;湖鄂則開局多年,徒供坐耗。像這樣遲緩不已,恐曠日彌久,民累愈深,上下交受其害。臣仍以為應定于路為國有。」

  民政大臣善耆道:「皇上、攝政王,依奴才看來,商民公司主事者多為奇思邪想之徒,說他們與孫文黃興之匪徒有來往,亦未可知。所以臣以為,若把國家之動脈交由商民,恐出紛亂,盛宣懷收國有之說甚當。不過,奴才以為,若向外人借款,我國不可不考慮與東洋的關係而只把眼光看著西洋。須知,日本地域雖小,但能戰勝俄國,足見其國力雄厚;且日本與我一衣帶水,我國若有厚此薄彼之舉,恐非大清之福。」

  總理大臣奕劻道:「日本在滿州等地已有實惠,西洋友邦對我國幫助甚大,與西洋友邦互通有無更是刻不容緩。況西方友邦財力雄厚,對我國經濟之發展有更大的利用價值。」

  這些話說到了所有親貴的心裡,現在紛亂四起,立憲者要限制皇室利益,革命黨更是要廢除皇權、皇族的利益。現在,向國外求助是打擊立憲和革命的最有力的手段了。

  載灃站起身,扶著小皇上溥儀道:「攝政王代皇上諭旨:曉諭我人民,宣統三年以前各省分設公司集股之于路,應即由國……國家收回,亟圖修築,悉廢以前批准之案,違者以抗旨者論。與外國交涉事宜,交郵傳大臣盛宣懷辦理。內閣速將此諭布達各省。」

  人們向宣統帝跪拜退庭而去。

  1911年4月15日,盛宣懷代表清政府與英、德、法、美四國銀行團簽訂了《湖北湖南兩省境內粵漢鐵路、湖北境內川漢鐵路的借款合同》,共借款1000萬英鎊,以兩湖厘金鹽稅作擔保。合同規定,粵漢鐵路用英國總工程師,川漢鐵路用美國和法國總工程師;四國銀行團享有二條鐵路的修築權和鐵路延長繼續投資的優先權。

  粵漢、川漢鐵路拍賣給了外國,奪取了中國人自己辦鐵路的權力,而且不還商民的股本。

  全國沸騰了。

  四川民眾指出:「此項以路抵款,是政府全力奪自于百姓而送與外人。」

  廣東民眾斥責:「鐵路國有,失信天下。路亡國亡。政府雖欲賣國,我粵人斷不能賣國。」

  四川、湖南、湖北、廣東四省要求「誅賣國賊盛宣懷以謝天下。」提出「路存與存,路亡與亡」的口號。不久,這股浪潮迅速席捲全國,從城市到鄉村,自近海流到內陸,人人激憤,都立下為救國而死的決心。

  載灃在養心殿西暖閣裡看著各省督撫的奏報,氣得發抖。各省一致籲請朝廷從緩執行鐵路國有,以免引起大亂。載灃覺得這些督撫都是飯桶;特別是四川總督趙爾豐,成都將軍玉昆,是剛剛調到四川委以大任的,竟也跟著起哄,電請維護民辦路案。

  載灃氣破了肚皮。

  民辦!民辦!國家還有什麼體統!民辦!民辦!皇上還有什麼權威!這天下是誰的?何況已經與友邦訂了合同,簽了約的,我中華向有傳統美德,難道能違反條約嗎?

  「殺——,殺——。」載灃狂叫起來。

  聽到喊聲,一旁的溥儀嚇得大哭。宣統帝從來沒見過監國攝政王這樣兇狠,比太監講的大灰狼還可怕。攝政王的眼睛裡能滴出血來!

  聽到溥儀的哭聲,載灃來到他的面前,撲嗵跪倒,說道:「皇帝,我拼死也要保皇帝的權力、權威,我愛新覺羅氏不……不是軟弱的,決不能向奸民屈服。」

  載灃給四川總督趙爾豐、成都將軍玉昆去了電報,讓他們對亂民格殺勿論。

  載灃把電報剛發出去,奏報端方求見。端方在朝廷解除滿漢通婚的禁令時,和袁進凱結成了兒女親家。因在為光緒帝移靈時端方在隆裕後的行宮攝影,以大不敬罪被革職。

  載灃心裡正茫無頭緒,聽說有人求見,便讓進來。

  端方叩首後道:「趙爾豐生性怯懦,我最瞭解。現在風潮越鬧越大,已難以收拾。我以為對亂民暴徒絕不能手軟,一定要採取嚴厲的措施。在此危難時機,懇請攝政王能讓我對大清有所作為,對年幼的皇上盡綿薄之力。」

  載灃道:「皇帝沖齡,我……我們都應加倍努力,特別是現在,天下極不穩定,我們滿人更應奮勇向前。你能自告奮勇擔此大任,我甚感欣慰,現在就命你為川粵漢鐵路督辦,處理如今的鐵路事宜。你到湖北後,應抽……抽調新軍,親自到四川,格殺亂民。」

  「嗻——」

  「殺——,殺——,格殺亂民!」宣統帝溥儀不知什麼時候進來,竟取下牆上的一把寶劍,盡力地向跟著他的太監刺去。這是當年雍正帝掛在這裡的一把寶劍,不知小皇上是怎麼取下的。既是禦劍,太監跪在那裡哪裡敢動,任由溥儀猛刺,鮮血從他頭上湧出。端方五體投地,也不敢動。載灃面對禦劍也跪下來,膝行至溥儀面前,叩頭道:「皇帝把劍給我。」於是「請」下小皇上手中的寶劍,即命把太監抬出去醫治,載灃隨後命令張謙和:「以後把這些禦劍都放到別處去。」

  端方這時才站起來,面如土色。

  趙爾豐接到載灃嚴詞申斥的電報,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趙爾豐站在督署值室的窗前,用望遠鏡向外張望著。附近的大街小巷早已水泄不通,擠滿了憤激的人流。總督府門前的廣場上,更是人頭攢動,猶如潮水一般。他看見一個人站在一塊石頭上,隱隱地聽那人說道:「各位股東、父老伯叔們,有人出賣了川漢鐵路,這是出賣我們的財產、我們的命啊!這是賣國!如果川漢鐵路給洋鬼子占了,四川也就給鬼子占了,中國也就給鬼子占了!」說罷,那人號啕痛哭。一時間,廣場上哭聲喊聲混在一起,如海嘯一般。趙爾豐在望遠鏡裡看到,一些警察也隨著人群哭起來。

  「怎麼格殺?說的倒輕巧。」趙爾豐扔下望遠鏡,對一旁的玉昆說。

  「炸彈扔過去,排槍打過去,馬隊踏過去,我不相信,這些人都不怕死!」玉昆道。

  「還要加上其他的辦法。」趙爾豐想了想,說道,「要派一些人,在他們中指出,他們是受指使的,是受亂黨煽惑的,要他們不要上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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