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宣統皇帝 | 上頁 下頁
一二


  「他討好我呢,絕不會錯的。」

  「你在這歇著吧,我有要事出去辦理。」說著站起身,拿起照相機哢嚓一聲把高小紅的裸體拍了下來,接著揚長而去。

  高小紅是見過相機也多次拍過照的,她臉色熬白,早已癱軟在那裡,嚇呆了——她知道自己上當了。

  在四格格找高小紅的那天上午,奕劻來到頤和園東壽殿覲見太后,首先遞上軍機處的奏報:「孫文、黃興造其黨徒在各地活動驟緊。匪徒在鎮南關起事,已被平息。昨日,安慶炮營隊官熊成基起事,旋敗死。」

  慈禧道:「竟還有像秋瑾、許錫林那樣的暴徒,看來還不少呢。」

  奕劻道:「漢人仇滿活動日緊,奴才已命令各地嚴加防犯並搜捕孫文黃興黨徒,同時照會各國限制孫文等人活動並要求拘捕。」

  「很好。要各地務求除惡務盡,決不能手軟,寧可錯殺,不可漏網,更不能讓死灰復燃。命各地最要密切注意那些文人學士,他們最會蠱惑人心,教唆鬧事。你現在就以軍機處發令諭令:禁學生干預政治及開會演說。」

  「奴才即命辦理。」

  慈禧道:「袁世凱為何不來京述職?」

  「有許多事務正待交結,他即刻就來。」

  「為什麼他召集大小將校集于天津總督府,這也是交接嗎?」

  「回老佛爺,北洋六旗歷來為直隸所統轄訓練,袁世凱既要到軍機處任職,軍務不能不交待吧?」

  「胡說!」鐵良吼道,「他分明是在擁兵威脅朝廷?。」

  「你在和誰說話?這樣放涎無禮!他果真帶兵人京師,難道會張揚著開會?——他要威脅早威脅了,何待今日?」奕劻轉向慈禧道:「老佛爺,袁世凱一向忠於大清,召集將領議事,恐怕也是為京畿安全著想。老佛爺試想,如果他對老佛爺哪怕有一點不忠,當年也不會冒出賣皇上的惡名來為老佛爺您保駕吧?」

  說著,奕劻又拿出一份奏摺道:「這是袁世凱交兵權的奏請。」

  西太后看過後把它交給鐵良,鐵良怒道:「這是以退為進,不願全交兵權又討好老佛爺的詭計,六旗只交回四旗,另留兩旗是何居心?什麼『直境幅員遼闊,控制彈壓須賴重兵』,全是藉口託辭。」

  不待奕劻講話,慈禧道:「看來袁世凱確實是為朝廷著想。」於是拿起筆在袁世凱的奏摺上硃批道:「現在各軍均應歸陸軍部統轄。所有第二第四兩旗暫由該督調遣訓練。」

  寫好,慈禧把它交給奕劻道:「軍機處即刻把這個批文送交袁世凱,並催其進京述職。」

  「嗻——」

  鐵良又說道:「若不是慶親王的引薦保舉,他袁世凱哪有這麼大的架子。」

  「呸!你乳臭未乾知道什麼?一,你這樣說話對得起九泉之下的榮中堂嗎?袁大人是榮中堂一手提拔的,也是老佛爺自己看中的人才,我是什麼時候認識他的!你這樣說是對我的不恭,是對榮中堂的不恭,是對老佛爺的不恭;二,……」

  「不要說了!」慈禧發怒道。她倒不怕奕劻揭自己的短,而是奕劻提到了榮祿。一提到榮祿,她就是一陣揪心的痛苦。不錯,袁世凱是榮祿舉薦的,她心想:奕劻你不要覺得現在羽毛豐滿了就這麼張狂,你知道的底細多;哼,以後的事情你就別想知道了!

  奕劻又奏道:「內舉不避親,外舉不避仇。雖然可能有人攻訐我,我仍然保舉一些人。老佛爺,如今東三省改為督撫制,以奴才想,東北總督以徐世昌為宜,黑龍江巡撫可以讓段芝貴擔任,至於山東巡撫,我看孫寶傳很好。」

  「老佛爺,這萬萬不可。徐世昌已為巡警部尚書,是袁的私黨,不可再提拔為總督,東三省是我們滿人的發祥地啊。」鐵良又叫道。

  「老佛爺面前你跳什麼?我不知道,段芝貴都是漢人?飯要一口一口地吃,徐世昌在巡警部對京師對滿人就安全了?至於段芝貴,他是袁世凱軍中的中堅人物,你奪了袁的軍權,保不准袁的部下有發牢騷、鬧事的人。你有能耐,你是陸軍部尚書,他的軍隊都歸你管了,你去收服他們吧。」

  是啊,真要是逼急了,他們鋌而走險,京師難保。太后和鐵良都明白這個道理,聽了奕劻的話,鐵良並沒有逞英雄說自己現在有駕馭袁世凱六軍的把握,於是也就不再說話,只是生氣。

  西太后道:「這事交王公大臣各部院再議一議,東北三省是大清的發源地,命脈所在,要慎重從事。——沒有事,就退去吧。」

  「老佛爺,奴才仍有一事相告。」

  「快講。

  「可是這裡人多眼雜。」他瞟了瞟鐵良。

  「有這麼機密嗎?」

  「這事確實不能讓外人知道。」他故意用「外人」來提醒鐵良,不要腦袋發脹。

  「那麼,你們都出去吧。」西太后特意看了一下鐵良說。

  鐵良懷著一肚子氣出去了。鐵良走後,奕劻掏出一張相片遞給慈禧太后。

  慈禧接過相片,驚訝萬分說道:「這怎麼可能?」原來照片是瞿鴻禨和梁啟超在上海的合影。

  「全亂了!全亂了!」慈禧嚷道。

  這是袁世凱的陰謀,他要除掉軍機處中西太后的眼線,他要除掉敢於和自己做對的人——目前包括和奕劻做對人,這樣做,也能起到殺一儆百的作用,震懾哪些想對袁世凱和奕劻蠢蠢欲動的人。

  在一般的情況下,捏造什麼事體是不能動搖瞿鴻禨在西太后心中的地位的,只有拉上保皇黨才能震動慈禧太后,所以奕劻從袁世凱處回來後,急忙找到莫理遜,製造出了這張照片。

  太后的臉枯黃地發幹,仍在那裡怔著……

  奕劻道:「奴才跟老佛爺這麼些年了,奴才捫心自問,除了多貪了點錢以外,沒有什麼對不起老佛爺的地方,奴才是老佛爺的一條走狗啊。老佛爺想想,奴才哪件事不是為了老祖宗,不是為了您老人家。奴才難道不知道袁世凱手中的軍隊對大清是一種威脅?奴才能上他們的當嗎?榮中堂在世時養成了袁世凱的軍力,我現在又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如果奴才做錯了什麼,奴才倒想聽聽老佛爺的,老佛爺您說說看,難道像鐵良那個毛頭小子說的那樣一下把袁世凱給宰了!奴才也想一口吃下袁世凱,但那樣做不行,會激起事變,這亂子不能再添了。孫文的亂黨猖狂得很,去年秋七月在廣州等地起事,冬十一月黃興孫文又進攻鎮南關,今年三月孫文黃興又唆其黨徒攻擊南河口,早幾天又在鎮南關活動,安慶昨天又有起事。如此看來,孫文黃興的來頭絕不似草賊民寇,其學說頗能蠱惑人心,依奴才看,他們的影響連洪秀全賊似也不能比擬,這些隱患不一一摘除,若在袁世凱的問題上激起事端,大亂將會隨之而來。請老佛爺三思!」

  奕劻停頓了一會兒,見慈禧太后似乎被他感動了,又接著說道:「老佛爺,對待袁世凱,奴才以為『將欲取之,必先棄之』,先把他調到軍機處,讓他脫離他的老窩,再逐一地剝去他的軍權,為了鬆懈他的警惕,也為了消除他的部下對軍隊的控制,把他的一些部下調到地方去,脫離軍營警務,讓他的軍隊一盤散沙,到那時,我們滿人再出面整合軍隊,要治服袁世凱不如碾死一個螞蟻一樣?」

  「你能這樣考慮問題我就放心了,鐵良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以後還望你多提攜像他這樣的年輕人。大清就缺少像你這樣考慮周全,富有遠見,行動有主心骨的人。」太后停了停,看定奕劻說道:「慶親王,你是知道的,這大清的天下我已交與你多年了,我也老了,天下是你們的天下呀!」

  「老佛爺怎麼說出這樣的話來?奴才誠惶成恐,無地自容了。奴才絲毫也沒覺老佛爺有什麼老相。只是奴才有許多事做得欠妥,讓老佛爺焦心了。為了大清,奴才從今後一定克己自新,決不辜負老佛爺的期望,決不辜負列祖列宗。」

  兩人又談了一會兒家常,奕劻才又告辭而去。

  望著奕劻的背影,慈禧心道:這奕劻的心裡真的裝著天下了,他對天下的形勢條分縷析,竟說得這麼透徹,看來袁世凱圖謀天下的野心也已暴露無遺,不然,奕劻哪來這麼多的見解。慈禧咬了咬牙,她覺得奕劻更要早日除掉。要加快剝奪袁世凱軍權的步子。不過,也正像奕劻所說,此事也不能過急,車轉彎過急過快,是要翻的。她覺得,現在就必須做好解除袁世凱軍權以後的工作了,這工作刻不容緩。於是傳旨鐵良、良弼速到東壽殿來。

  看到鐵良、良弼進殿時英武的身姿,老太后的心裡寬慰了許多。

  二人行禮後,太后道:「你們近前來說話吧。」

  二人謝恩,站在跟前。

  太后道:「大清就指望你們了,榮祿去後,我們滿人中沒有一個人能主持軍事,何況即使榮祿在日也要靠李鴻章、張之洞;而在這以前,要靠曾國藩,滿蒙的後代竟衰頹到這種地步,非要靠漢人才能坐穩天下嗎?」

  「老佛爺。」鐵良和良弼齊齊地跪倒在地,說道,「我們再不敢不努力了。」

  「再不努力,將死無葬身之地!曾國藩、李鴻章對大清還算知恩圖報,有點忠心,可現在的袁世凱卻是虎視眈眈,大清危在旦夕啊!」

  「所以要殺了他!」鐵良道。

  「這樣會激起事變,他的軍隊就在京畿,對他現在還不能妄動,何況這些年來他和各國交結甚厚,若驟然做出突然行動,列國也會干涉。」

  「我們的軍隊也不是吃素的。」良弼道。

  「我們現在手裡的軍隊和袁世凱的軍隊對抗是以卵擊石,旗人的子弟只會逛窯子養鳥聽戲,恐怕跑都跑不動,還能打仗?我今天讓你們來就是讓你們學著袁世凱,也要訓練自己的軍隊!」

  「是的,奴才早有此想,」良粥說,「我們也要練兵,我們也要辦軍官學校。」

  西太后道:「鐵良已是陸軍大臣,以後慢慢地從袁世凱手中拿過軍權,但最難的是如何統禦這支軍隊。良弼你幫助鐵良,儘快招攬人才,儘快訓練出一批能統兵打仗的將校,你是從日本軍校畢業的,你應該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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