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辛棄疾 | 上頁 下頁
二四


  辛棄疾奇怪地問:「老人家的其他家人難道難道都已過世?」

  「這樣難熬的日子,離死也差不了多少了。」老婦人說著猛烈地咳嗽起來。隨著咳嗽聲,從茅屋裡跑出一個全身補丁、黑瘦憔悴的孩子,看上去只有七八歲的模樣。這孩子看到辛棄疾愣了一下,然後奔到老婦人身邊道:「奶奶,歇會兒吧,昨天阿爸不是送了半袋米回來嗎?您身體不好,就歇一兩天吧?!」

  老婦人連忙站起,道:「阿成,快回去睡著,你的燒還沒退呢!」

  辛棄疾也趕緊站起,跟著把那孱弱瘦小的身體送回到床上去,屋裡簡陋到了極處,除了一張床和角落裡的大鐵鍋,幾乎什麼也沒有了。辛棄疾伸手試了試孩子的體溫,只覺燙得驚人,他忙問道:「燒得這麼厲害,為什麼不請個郎中來?」

  老婦人臉上顯出憂愁哀傷的神情,她緩緩道:「請過,可誰肯來啊?兜了家底也只有幾文錢」

  辛棄疾聽了,忙從袖口裡搜摸了一會兒,掏出幾兩碎銀,道:「老人家,這些銀子,拿去請醫生,給阿成看病,別耽誤了!」

  老婦人不太相信似地看看辛棄疾手中的銀子,又看看辛棄疾誠懇的面龐,「撲通」一下竟跪倒在地,滿懷感激地哽咽道:「謝謝老爺,老爺,真是謝謝您了!」

  辛棄疾扶起老婦人,問道:「孩子的阿爸還在,可為何拋下您老少二人?」

  老婦人用衣角擦擦眼淚,長歎一聲:「唉!阿成他爹是在,可家裡沒法呆呀!老爺您是個好心人,我不瞞您說,我這二兒子跟著村裡十幾個老少爺們一起上那邊青平山了,大夥合計過些時候往遠裡走走,討個活路。」

  辛棄疾想起一卷又一卷、一宗又一宗的匪盜事件,想起各地官員心急火燎又束手無策的模樣,想起短短幾日裡百姓投遞陳述民情的表狀湖北不也是同樣境況嗎?官府東奔西走、焦頭爛額地鎮壓暴亂,暴亂事件卻層出不窮,變本加厲,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真是由於世風日下,頑劣輩多?

  必須仔細追究一下根源,盲目的軍事鎮壓不但不能徹底地消除禍患,甚至可能火上澆油,激化矛盾。歷來道「官不逼民不反」,盜寇日出的根本原因在於官政不修,民不堪其苦,無以維生方才鋌而走險啊!這阿成爹和其他村人不都是這樣嗎?

  「老爺是富貴人家,不知道窮日子多難熬,常常吃了上頓沒下頓,揭不開鍋呀!我老頭子死的時候連張葦席都買不起大兒子就去標身自賣,給鄰縣一個姓陳的財主趕車,這一去兩年多也沒個信兒,唉!

  真讓人擔心」老婦人把一條爛手巾浸到床腳木盆的涼水裡,然後稍擰擰,鋪放在阿成的額上。

  辛棄疾胡亂點了點頭,思緒卻不知怎的滑回到二十年前,腦中模模糊糊現出另外一張臉,那張臉和老婦人竟如此相像,一樣刻滿了滄桑苦難,一樣蒼老無助,一樣混濁而又透露出渴求的眸子。他們也一樣毫無辦法地服從順應著命運。所有的區別只是:那裡是金國的佔領區,這裡是自己的土地。自己曾經為了那個老人的坎坷辛酸憤怒激昂,那麼熱血沸騰地以為把金人趕出去就能換回或者恢復人們的幸福,以為災難痛苦的源頭就是異族的統治可現在看來,事實並不那麼簡單,也許唉,其實懷英兄講得有道理呵!不知他是否實現了他的抱負,是否有所成就,改善了那裡人們的生活和命運?讓我們一起努力吧,儘管這些努力可能會無濟於事。

  回到府衙,已是傍晚時分,夕陽柔和地給天地萬物披上了一層細紗。該是吃飯時候了,城市各個角落都見白色炊煙嫋嫋升起。辛棄疾招呼一個衙役過來,讓他回家說自己還有些公務要辦,晚些回去,然後便鋪紙化墨。

  沉思片刻,辛棄疾伏案疾書:「自臣到任之初,見百姓遮道自言嗷嗷困苦狀,臣以為斯民無所為,不去為『盜』將安之乎?

  「臣一一按察,所謂誅之則不可勝誅。臣試為陛下言其略:「陛下不許多取百姓鬥面半,今有一歲所取反數倍于前者,陛下不許將百姓租米折納見錢,今有一石折納至三倍者。並『耗』言之,橫斂可知。

  「有以賤價抑賈,貴價抑賣百姓之物,使之破蕩家業,自縊而死者。

  「有二三月間便催夏稅者。

  「其他暴征苛斂不可勝數。

  「民者國之根本,而貪濁之吏迫使為『盜』,今年剿除,明年掃蕩,譬之木焉,日刻月削,不損則折。臣不勝憂國之心,實有私憂過計者,欲望陛下深思『盜』之由,講求弭盜之術,無恃其有平盜之兵也。」

  孝宗趙袺不久批下這份奏章的手諭,要辛棄疾「行其所知,無憚豪強之吏」,真正有效地解決弊病,整頓吏治,救濟百姓。

  為了使辛棄疾更加有效地發揮才能,手諭發下的同時辛棄疾改作潭州知州,荊湖南路安撫使的聖旨也到了。

  如今擺在辛棄疾面前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安定湖南境內的社會秩序了。

  1180年春,他奏請用官府存米招募百姓興修當地水利,這樣既可利於農業之事,又能賑濟許多無以為生的民眾。

  之後,又舂積米賑糶永州、邵州、郴州三地。

  與此同時嚴格官吏選拔制度,肅清整治州、縣官吏乃至衙役捕快的作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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