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辛棄疾 | 上頁 下頁 |
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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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客氣一番,漸漸就把話題拉到了當今天下局勢。範邦彥捋捋鬍鬚長歎口氣道:「當今天下,胡虜、大宋各坐一半已成定勢,從澶淵之盟至今,每年我們都要向金朝進獻金銀幣帛無數,如此便不得不重賦剝斂,現已致使人民窮困,國庫虧空,若再這樣下去,則恐內亂頻生,未待人滅先已自滅了。」 吳勉點點頭:「確實如此,但縱使已經危險重重,還是有許多官自以為是,整天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看不見看得見的關係網到處都是,全只顧拉幫結派,營取私利,導致朝政腐敗,簡直難以挽回。」 範邦彥似乎陷入了沉思。辛棄疾只是聽著,並不言語,但心裡掀起了又一陣波瀾。所有這些情況他都想變革,他要像一場瓢潑大雨一樣把天地間的污垢洗得乾乾淨淨,他要重新整頓人世的秩序,把金狗趕出自己的家園,讓苦難不幸的人找回失去的幸福。他要用這樣雄偉豪放的方式把自己的名字永遠刻在青史之上可是,他不被命運偏愛,皇上不信任他,不用他。 範邦彥又開口緩緩道:「以個人微薄之力要改變這一切談何容易!唉! 但身為天地間人,就該秉承天地之氣,天行健進,君子該當自強不息,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範邦彥最後一句話音一字一頓,表現出一種毅然決絕的心志。他的話既說給自己也有些說給辛棄疾的意思。 辛棄疾的心被這一句重似千鈞的話壓得透不過氣來,他默默重複著:「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知其不可為而為之」 「是啊,做人應該不喪失志氣和奮鬥的目標才對。」吳勉應合著。 三人正說話,就聽脆生生的童音喊了起來:「爹,娘說是不是該用午飯了。」 飯菜碗筷擺放整齊,三人入座吃飯。吃完飯閑坐休憩片刻,辛棄疾於是把自己的苦惱悲哀一一吐出。 他時而慷慨拍案,時而黯然神傷範邦彥和吳勉靜靜地不插一句話。 「其實老夫初時回歸也與辛兄一樣,朝廷對我猜疑不說,幾乎就是完全的不信任!最開始覺得一片忠心博得這樣待遇實在不公平,就日日以酒消愁,比之辛兄現在有過之而無不及啊後來慢慢想通了,心中決定的大志向永遠不能丟掉,但同時還要能接受現實,做好眼下點滴事務,以待時機,只要有真才實學」等辛棄疾話音一落範邦彥便道。範邦彥話還沒說完又被吳勉搶了去:「這事既要真才實學,也要有大臣們引薦推舉,讓那愛才的知你的才名,讓那愛錢的取你錢財,各方面儘量疏通打點,還有何不可?幼安兄,我吳勉別的沒有,人還認識幾個,也還有幾個小錢,我就不信能總這樣窩著你。良賈善識未琢之璞,兄弟你是塊好玉我知道。」 辛棄疾感激地看著範邦彥和吳勉兩人,不知該說些什麼。他忽然覺到一種慚愧與內疚,那麼多人在期盼,那麼多人在努力,他們不顧現實的挫折,不顧力量的微渺,都維持著一個有如信念一樣的心願,可自己竟然只為一點不遇就想放棄自己的一生,真是太脆弱了。 範邦彥用眼睛盯著辛棄疾似有所動的臉,又說道:「遇和不遇確實有命,可是有時候信心和執著可以改變命運,即使不能,對於君子而言,保持積極健進的心態和生活也是必須的,要用盡可能的努力最大限度地發揮、完成自己!」 「可不是嘛!幼安兄,還記得那天你和我講的話:『一個沒有信心的國家永難成為勝者。』一個人不也是這樣嗎?」 辛棄疾出神地凝視著中堂那幅上山回頭虎的畫,深深地思索著。他知道這麼長時間的放浪形骸後,他確實該認真想一想了。倘若爺爺還健在,將會怎樣為自己的孫兒失望啊,自己曾在爺爺墳前發下過誓啊,難道這一切自己都忘記了嗎?!自己難道真的那麼沒出息,碰到一點不順就沉淪萎靡下去嗎?! 漸漸地辛棄疾的眼神明朗堅定起來。 範邦彥望著這青年偉岸魁梧的身影,仿佛感覺到他埋在底下的一股澎湃激昂的力量,一種具有摧毀力、破壞力和創造力的湧動。現在它正蠢蠢欲動,想要從眼睛、手指、毛孔,從任何可以表達的地方沖溢出來,這是一個有無限潛能的青年啊只要再多一點沉穩多一點成熟,他一定能夠取得許多人難以企及的成功。 自己雖則心懷大志,也有從容練達的處世能力,可畢竟已老,也缺乏那種既能破壞又能創造的力量和敏銳斷事行事的才幹,到底才氣有限呀! 範邦彥看著看著,心裡忽然生出個念頭來:自己女兒不是尚無夫婿嗎?何不招辛棄疾為婿呢?只是不知他願不願意,嗨,也不必掩飾了,直言相問吧。 拿定主意,範邦彥便問辛棄疾:「不知辛兄今年貴庚幾何?」 「虛度二十六春秋。范先生何出此問?」 「我不妨就直說了,我膝下尚有一女在閣,辛兄也未有家室,我欲以女相許,不知肯否相就?」 辛棄疾早與這範邦彥心生親近之情,同從北方南渡,同樣心懷大志,但要比自己冷靜成熟得多,言辭間的諄諄之意頗像父兄師長一樣。而且自己年已二十六歲,一直耽于抗金大業未曾慮及婚姻之事,南渡後雖時覺孤單,可既無家財門第,又無高官厚祿,哪家閨秀肯屈身下嫁,加上心頭時時鬱悶,所以也懶得多想,現在范老先生竟然以此相問,真正是求之不得啊。 吳勉此時已拍手大笑:「好啊,真是大好之事!范老先生和幼安兄一見如故,結為親家,再好不過,但一定要謝謝我吳勉,若沒有我牽線,哪裡來今日姻緣!幼安兄,還不拜謝岳丈大人!哈哈哈……」 辛棄疾臉上一紅,離座起身,沖著範邦彥便拜了下去:「多謝范老先生!」 範邦彥連忙扶起:「辛兄請不要多禮!」 吳勉在一旁連連喊道:「錯了錯了,該喊岳丈,該喊賢婿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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