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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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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天父觸摸我們的目光呵!"大單于說。 他下馬,踏著沒膝深的積雪向前走去,昭君亦下來跟隨他。 大單于有如聽從了一個聖潔的召喚,仰著頭,癡迷地走著,一直走到雪山身旁,雙膝跪下,捧起白雪揉擦著自己的面孔。昭君也學著他的樣子,掬起了白雪…… 大單于的聲音在耳畔響起:"現在,我們已與雪山融為一體,雪山接受了我們,我們是她的孩子,永遠得到她的護佑!" 他們騎上馬,開始向雪山攀去。 "大單于!"侍從們在身後叫,他們乘騎儘管也都是百裡挑一的好馬,但跟閼氏的赤電和單于的絕群相比,就比出了高下,馳了這麼長的路,他們的馬已疲憊得再也不肯爬山了,任憑武士們怎樣抽打它們。 "好了,我的雄鷹們,"大單于回頭笑說,"不要難為馬吧,你們就等在這裡。" 赤電絕群以難以想像的速度朝山上沖著,就像兩道火龍,它們輕巧地跨越一個個雪坡,騰開四蹄飛過一道道深深的雪壑,神逸得有如天馬一般,也許,它們真的得到了雪神相助,雪神的手掌在托舉著它們,鼓起嘴巴輕吹一氣送它們直上那座晶瑩的冰峰。 "啊!大單于,我們站在雪峰的最高處啦!"昭君歡叫,"我們快要觸到天庭啦!"她張開兩臂,天藍得像一眼大湖,高空藍瑩瑩的清氣好似一波又一波的湖水朝她湧蕩而來,"我被淹沒了,融化了呵……"她喃喃道,覺得自己的身體裡灌滿了這上天的清純之氣。 "閼氏,快看那裡!"大單于以馬鞭指著右下方。 天啊!昭君吃了一驚,只見那裡有一方巨大的雪壁,它鼓凸著,有似馬上就要脹裂。昭君聽到一陣轟轟隆隆的響聲。 "怎麼回事?大單于,哪裡來的響聲?" "來自雪山深處,它告訴我們一場大雪崩就要開始了。" "雪崩?!" "大自然最壯觀的景象!我的閼氏,想不想一觀?" "是的,大單于,我想像不出那是何等壯美,雪崩何時開始?" "也許一個時辰,也許更長,但我們不能這樣呆呆地等下去,我們要雪崩為我們提早盛開。" "您是說我們能夠決定雪崩何時到來?" "我們能!"大單于滿懷信心,"摘下你的長弓,張弓搭箭,與我一同對準那面雪壁。" "用箭射開它?"昭君將信將疑。 "對!用鳴鏑箭!"大單于扔給她一隻鹿皮箭囊。 昭君拉開長弓。 "啪!啪!"兩聲脆響,兩支鳴鏑箭飛向雪壁。 "再射!射光箭囊內所有的響箭。"大單于說道。 昭君端立乘騎之上,飽飽地吸滿一口氣,我在同我的君王一起向著大自然開戰呢,我,王嬙,王昭君何曾具有這般強悍的力量呵!但此時,我的鳴鏑箭真真實實地攜帶著強勁的風聲刺向雪壁,啪!啪!啪……我的手臂上跳躍著搏殺的激情! 他們放下長弓等待著,那雪山深處的轟鳴聲由遠及近地推來,陡然,闊大的雪壁爆裂開來,並伴隨著震天的巨響。 "轟!轟轟!……" 整個雪山顫動不止,雪瀑噴向長空組成燦爛的巨型銀色花環。 昭君身心欲飛,她張開兩臂,覺得心、手、眼、肢體和整個人都已融入到那壯美的花環中去了…… 雪瀑緩緩下落,昭君倒在赤電的背上昏暈過去…… 雲蔔娜的殿帳內,大單于焦灼地踱來踱去,雲蔔娜正為昏迷的昭君灌著熱奶茶。昭君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睜開眼睛,她的臉色比雪原還要蒼白。 大單于急步走來,"閼氏可醒了!感覺好些了嗎?" 昭君只覺渾身乏力,身子內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兒了,腹中在泛酸水,厭煩一切食物。雲蔔娜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忽然眉開眼笑,她俯身向大單于施禮,"恭喜大單于,天父將要賜給您一位小王子了!" 昭君和大單于同時睜亮了眸子,呼韓邪轉身走到帳外,雙膝屈跪,仰望空中那輪燦日: "……天父呵,是你在延續我的生命,是你賜我希望和榮光!……呵,是你!照耀我的天父,給我以吉祥和幸福的偉大父親!……" 第十二章 竟甯元年歲末,漢使經長途跋涉來到匈奴,告知單于:元帝於五月壬辰在未央宮駕崩,六月己未,二十歲的太子劉驁即帝位,是為成帝。 呼韓邪回想起元帝對他的種種恩德和厚待,不禁潸然淚下。昭君與雲裳遙想漢宮,透過元帝的崩亡似乎看見掖庭那數千帝之宮人們淒冷幽怨的日子,而朝廷又將向各郡派出選美欽使為新任皇上廣采天下美女。又有多少年幼美貌的女孩像嫘一樣匆匆嫁人,像婧一樣悲慘地瘋癲,像玫仙一樣死於爭寵呢?這個世界處處在同女孩找彆扭。每換一任天子,便意味著女孩們的苦難又開始新的輪回。 這天夜裡,昭君夢到了故鄉,夢見自己在香溪河邊浣紗,兩岸的桃花開了暈紅了半個天空,她聽到婧的快活笑聲,看見嫘扭擺著腰肢跳峽舞……婧從青山綠水中跑出來,仰抬著粉瑩瑩的笑臉清脆地說:"我要去見天的兒子啦。"婧忽又站在掖庭深巷,身穿破爛不堪的衫裙,大聲嚷:"天的兒子為什麼要這樣待我?!為什麼為什麼?!"她的聲音在昭君的耳畔炸響,婧在一步步地逼近她,眼眸裡噴著火,昭君驚叫一聲,驀然嚇醒。 "閼氏,你怎麼了?"大單于也醒來,俯看著她,撫摸她浸滿冷汗的額頭。 昭君驚魂未定的眸子注視著呼韓邪,看著他溫和善良的眼睛,將他拉向自己,投入他溫暖的懷抱,"別離開我!大單于,我們永遠不分開!" 呼韓邪感到他的美人在流淚,天呵,她一定是在夢中受到了什麼可怕的驚嚇,他緊緊地擁住她,不住地拍撫著她的背,喃喃地告訴她誰也不能把她從他的懷中奪去,天底下沒有人能將他們分開,當他同一匹小馬駒一般高的時候就在尋找著她,在長天闊地間尋找著,在星輝月光下尋找著,差不多整整尋了三十年,她是他的眼珠,是他的心肝。現在,她懷有了他們的小寶貝,他正急切地等著他的降生,雲蔔娜說要等到明年秋天大雁們南飛的時候才降生。 昭君在他的懷中重新入睡了,眼睫上還掛著一滴淚珠,這是世間最晶瑩的珠玉呵!他心說,用嘴唇輕輕吻去它。 春風吹融了漠北草原堅硬的雪蓋,被雪水浸軟了的土壤裡拱出了幼細的草芽,這是甯胡閼氏到來的第一個春天呵!當草灘一片青綠時,牧人打開柵欄,被圈了一冬的瘦羊瘦牛們跌跌撞撞地撲出去,大口大口地吞食著鮮嫩的青草,馬兒也在撒著歡兒,成群的馬兒在原上跑跳著。不久,牛羊就吃滾了身子,當春風更濃時,隨同甯胡閼氏出塞的漢人工匠們也由他們開設的小作坊裡打制出了很多鐵制農具,再由另一些漢人率匈奴婦女們開墾出河邊的沃土,種上糜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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