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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七


  九、耿藩易幟

  吳三桂發動叛亂時,聖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湖南、四川、陝西、江西諸省,他頻頻調兵遣將,意在加強這些戰略地區的防禦。而對福建方面尚未注意,未發過一道指令。顯然,他還未估計到福建方面可能出現不測事件。他大概以為,長期在京的耿精忠,一則年輕,一則朝廷給予恩惠不少,量他還不至於挑起事端。事情確實出乎他的意料,當他正忙於在上述幾個地區緊急佈防時,康熙十三年三月,杭州將軍圖喇傳來驚人的消息:耿精忠據福建反叛,福建總督范承謨被幽禁、福建巡撫劉秉政從叛……【《清聖祖實錄》,卷46,19頁。】

  耿精忠是耿藩第三代王,即耿仲明的長孫,耿繼茂的長子。他于順治十一年留京入侍,世祖把他大哥肅親王豪格的女兒許配給精忠,稱和碩額駙。論親戚,世祖是精忠的叔丈,聖祖則是精忠的叔伯內弟。康熙二年,繼茂請求讓精忠回福建學軍事。十年,繼茂因病奏請朝廷讓精忠代理藩事。聖祖亦允准。繼茂去世,精忠正式承襲靖南王爵。十二年,精忠聽說平南王尚可喜將撤藩回遼東,也被迫請求撤藩。三桂起兵後,聖祖停撤平南與靖南兩藩,命他仍留鎮福建。

  吳三桂起兵,立了旗號,馬上派人飛馳福州,呈上他的信,誘精忠共同起兵。本來,撤藩實非他的本願,福建是他的根本利益所在,關外對他來說,是完全陌生的異域之地,撤離北返,無疑是對他的一個嚴重傷害。在這個問題上,他跟三桂有著共同的利益。而三桂首先採取行動,向朝廷撤藩表示堅決的抗爭,這對精忠是個巨大的鼓舞,或者說,三桂的行動,也充分反映了精忠內心的情緒和願望,代表了他的利益。所以,三桂起兵,至少說精忠是同情的,支持的。何況三桂約他起兵,更是一根導火索,點燃了他內心不滿之火。也許,他準備不足,或者是看看形勢變化再說。總之,他沒有立即起兵,而是在三桂起兵四個月後,才採取行動。

  精忠接受了三桂之約,進行了一番秘密籌劃。參與決策的,有他的左翼總兵曾養性,右翼總兵江元勳,參領白顯忠、徐萬耀、王世瑜、王振邦、蔣得等人。精忠的母親周氏知道兒子的謀劃,很是生氣,屢次責備他,力圖阻止他膽大妄為。但精忠根本就聽不進去。母親氣憤之極,絕食而死。

  康熙十三年三月十五日。精忠在福州宣佈同清朝脫離關係,自此以後,視清朝為敵國,同它鬥爭到底。

  精忠屬下諸將官都隨他叛變,地方大員也多投降,惟有福建總督范承謨是否支持他起兵,他沒有把握。因為他知道范承謨為人正直,為官清廉,對朝廷一向忠順不貳,如得知他背叛朝廷,他真不知承謨持何種態度。承謨是清初最著名的文臣範文程的次子,追溯遠祖,可追到宋代的范仲淹。他們是名門後裔,從小就受孔孟之道的嚴格訓練和教育,忠君報國,清廉做人,已成了範氏家族的傳統。承謨從小就受到良好的家庭教育,于順治九年中進士,初任庶吉士,升至秘書院學士。康熙七年,授外職,出任浙江巡撫,勵精圖治,吏治為之廓清,深得百姓愛戴。任職三年,因病請求解除職務,朝廷已允,當地百姓紛紛要求他留任。聖祖接受請求,讓他繼續留杭州任職。

  康熙十一年十月,聖祖還是把他調離杭州,提升為福建總督。聖祖知他為官清廉,品學純正,才大膽提拔他。他想辭去,聖祖不允。要求進京覲見,陳述病情,於十二年七月,回到北京。聖祖召見了他,詢問病情,即命御醫到他家中給他治病。賜藥餌,關懷備至。他的病稍好,聖祖就催他儘快上任。行前,聖祖情深意長地說:「閩海海氛未靖(指鄭氏),地方困苦已極,為天下第一煩劇要地。卿廉能素著,亦為天下最,故特倚任。」賜給冠服、鞍馬,以示朝廷隆禮。

  福建總督原駐漳州,因為將要撤藩,命移駐福州。承謨到福州不多日子,就爆發了吳三桂叛亂。他觀察精忠,看出他「有異志」,時加防備。他曾報請朝廷,要到沿海地區巡曆。他的目的,是脫身離開這裡,萬一情況有變,便於及時徵調兵馬。此事還沒有定下來,精忠就發動了叛亂。

  事先,精忠已謀劃好,就在三月十五日一大早,派手下人到範承謨的衙署請他有要事相商。來人照精忠編好的一番話,說:「王守制數月(指精忠的父親剛去世,他守孝日期未滿),未親理軍務,今有海寇遊蕩,乘雲南多事,萌發窺我之心,訛言四起,眾情深惑。王今新接到固守地方的命令,不敢以私心廢棄公事,願與諸公會商護內防外之策。因為喪服未釋,不便親來就教,敬遣下員促駕前來。」不一會兒,福建巡撫劉秉政來約他同行。劉是漢軍正紅旗人,初為直隸雞澤縣知縣,順治九年授雲南道監察禦史。此後升遷很快,到順治十六年已升至寧夏巡撫,康熙五年補福建巡撫。【《逆臣傳·劉秉政傳》,卷2,42頁。】

  精忠在謀劃反叛時,他參與其事。因為他已暗從精忠謀反,精忠怕承謨不來,特令劉約他同來,以消除承謨的戒心。承謨就問他,所商何事?近有何消息?秉政支吾不清,用別的話來掩飾,承謨心中頓生疑竇。他早將生死置之度外,坦然應允,同秉政騎上馬,並而行,一直入精忠府第,他感到氣氛不對,隱然有一種殺氣。他自知已陷虎口,勢無退理,便挺身上前,昂然而入。

  精忠哪裡是跟他「議事」!他把承謨騙來,是要他表態支持叛亂的。他一到議事廳,精忠的黨徒就亮出刀刃,一派殺氣騰騰。精忠要他做出選擇,要麼降、要麼死。承謨見此情景,義憤填膺,罵不絕口,精忠下令,當場把他逮捕。有一兩名士卒不認識承謨,上前誤把劉秉政的胳臂抓住。其黨羽馬九玉急忙申斥:「不幹巡撫事!」秉政低頭無語,兩頰微紅。馬九玉一揮,令他退下,他惶恐斜趨而出。精忠見承謨倔強,叫人把他押下去,關在一間土室裡,他絕食十天,沒有死。精忠派巡撫劉秉政來勸降,一見面,承謨上前就是一腳,秉政沒提防,竟撲倒在地。承謨笑著說:「逆賊本該死,我先奪其魄!」秉政被斥回,精忠又使人問他:「聽說你曾與杭州的水月和尚交遊,還記得他曾給你寫過什麼話嗎?」承謨斥責說:「我家世代尊奉孔孟,忠孝大節,豈是死生所能奪!即使水月作過預言,也必以忠孝勸人,豈肯妄言禍福?你回去告訴你的主子,善自為計,不要取滅族之禍。」精忠囚禁了承謨,連同他的家屬五十余人,也都拘捕起來。以上參見《清史稿·範文程傳》,卷252;《逆臣傳·耿精忠傳》,卷2;《清朝野史大觀》,卷5,「清人逸事」。

  承謨大義凜然,深深感染了他的部屬和看守他的人役。他的部曲,有一個叫張福建的,決心救他,持刀奪門而入,斬殺數名看守士兵,終因寡不敵眾,力竭而死。看守承謨的,有一個蒙古人,叫嘛尼,已受精忠「散騎郎」之職,他有感于承謨忠義,秘密救出承謨,事情敗露,精忠十分惱怒,將他處以磔刑,嘛尼厲聲說.「我寧願與忠臣同死,不願與逆賊同生!」

  精忠還不打算馬上處死承謨,令人嚴加看守,百般折磨他。他被押兩年間,沒換過一件衣服,通身生蟣虱蛟蠅,任其鑽咬,蓬頭垢面,疾病纏身,每天僅吃半碗飯,只求速死!天天他都罵一陣,然後寫詩文,沒有筆硯,就用「燒桴存煤」,寫在牆壁上,有一篇「自序」,歷數身世,洋洋二千餘言……

  精忠囚禁了範承謨,再沒有人敢反對他。如有不從的,馬上被處死。精忠大權在握,自稱「總統天下兵馬上將軍」,比三桂稱「元帥」自低一格。他效法三桂,蓄髮易衣冠,改穿明朝服飾。私鑄錢,名曰「裕民通寶」。【《逆臣傳·耿精忠傳》,卷2,26頁。】

  他大封從叛的將領,以曾養性、白顯忠、江元勳為將軍,所屬佐領黃國瑞、林芳孫、廖廷雲、李似桂、護衛夏季旺、呂應計、長史陳儀、陳斌等一大批人,都加給新的職務,分授都督、總兵官等職。

  精忠的反叛,進一步加深了清政權的危機。聖祖不能等閒視之,當機立斷,迅速作出反應,削其王爵,發通告致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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