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吳三桂大傳 | 上頁 下頁
八〇


  寥寥數筆,已寫盡亭、海之妙。再有一奇,要數「安阜園」了。此園位王府西,以三年之功造成,連同五華宮,方圓也達數十裡。園內開通渠道,引進城內菜海子之水,注入園內流淌。在渠道兩岸建台對峙,高達百餘丈,中間建橋相接,人可登橋,淩空往來。園中移種高三丈許的松柏,植以各種珍稀花草,招來奇禽異鳥,日夜歡噪于松柏與花草之間。昆明本是四季如春,此園經人工裝點,一年盡是春光明媚,花香鳥語!為建造這座園子,三桂不惜毀壞和佔用昆明城郊百姓的廬舍、墓地;縉紳之家有名花奇石,「必穿屋破壁致之,雖數百裡外不恤也」【王思訓:《野園歌序》,載《陳圓圓事輯續》】

  三桂在園中特建一書屋,名曰「萬卷樓」,收藏了古今書籍,「無一不備」。這大概就是「萬卷」之意,表示藏書之多,亦可向人誇耀自己重讀書、重人才,取悅於知識界。在「萬卷」書中,他放進去自己的一本書:《開疆疏草》其實也不算什麼書。他是把個人歷年向朝廷的奏疏草稿結集成書,刊刻保留,自詡「平蠻功績」,放置在古今圖書之中,「期垂永久」。順便提到,三桂欲使自己「期垂永久」,又為自己塑像。這座塑像安放在保國寺內。據見過三桂塑像的人描述說:身披松花色衣,錦邊,右手撫膝,左手執書卷,臉朝左顧。【《庭聞錄》,卷6,2頁。】誰都看得出來,三桂在他的娛樂園裡也都留下了他的標誌,意在為自己樹碑立傳,宣揚於百代之後。

  在三桂的龐大的宮闕和人工刻意修造的花園裡,集中了天下之奇:

  卉木之奇,運自兩粵(兩廣);器玩之麗,購自於閩;而管弦綿綺,以及書畫之屬,則必取之三吳(指蘇州地區)。

  吳三桂四處派出專人置辦各種器物,「捆載不絕」,源源運進王府和花園,不斷增華添彩。【鈕琇:《觚剩》】

  所有這一切,都使三桂賞心悅目,放浪形骸,縱情享受。每當閑來無事,換上幅巾便服,就到安阜園娛樂。他召集一些文人名士宴會,「彈琴賦詩,徜徉其間」。有一次,他借西寺落成,大宴文武諸官。宴會中,他命鹽道官趙廷標作詩,指金剛為題,令賦詠金剛。趙廷標平時好作詩,也不謙讓,隨口詠出四句:

  金剛本是一團泥,
  張拳鼓掌把人欺。
  你說你是硬漢子,
  你敢同我洗澡去!

  三桂聽罷,哈哈大笑,在場的官員也忍不住暗暗發笑。他明知詩中有諷刺自己之意,也不怪罪,與文武官員盡歡而散。【《庭聞錄》,卷6,2頁。】

  除非是重大慶典,出行乘輦,閑行多騎馬,間或安步當車,悠然自得。一年中,屢屢攜眾出郊外狩獵。他在關外時,已養成狩獵的習慣。昆明郊外,多山林,更兼四季如春,禽鳥無處不有。他投身大自然的懷抱,從中獲取樂趣。

  三桂的穿戴同樣豪華無比。辦公事時,要穿蟒緞,還覺得不全,另選各色哆羅及金甲嵌明珠,銀甲則嵌珊瑚。腰帶有玉帶、金帶、銀帶、枷楠帶、犀角帶、沉香帶,皆嵌珠寶,價值數萬金,裝入三十箱,收藏在安阜園內,隨時取用。

  夏日,他頭戴象牙抽絲的涼笠,用孔雀毛做蓋,真是雍容華貴,名副其實的「雲南王」。在他身上,除了不敢繪繡團龍之類的圖案標誌,或不敢用皇帝專享的東珠一類的御用之物,他是應有盡有,其華貴可比當朝皇帝!

  在擁有的萬般財寶中,三桂最得意的有三寶:一是虎皮,白質而黑章,與別種虎皮顏色相比,頗為奇特。虎象徵著神武,歷代武將多用虎皮做成坐墊,以壯英雄之色。三桂的這張顏色奇特的虎皮,還是早年守甯遠時得到的,在當時亦非易得之物。山海關外遼西走廊地帶,到處是密林,灌木叢生,藏有飛禽走獸,老虎也多。三桂常出獵,他視為珍寶的虎皮,很可能是他親自獵取的,及至帶到了雲南,把它作為一寶而長久地保留下來。

  他的另一寶是大理石屏。原為明黔國公沐氏的舊物。沐氏鎮雲南二百多年,根基深厚,積有財寶無數。黔國公最後一代叫沐天波,他隨永曆逃到了緬甸,並死在那裡。他們家的財富未及帶走的,都被清軍截獲,多落到吳三桂手裡。這塊大理石屏,必是三桂得之于黔國府中。石屏高六尺,「山水木石渾然天成」,屏面所畫,據悉乃出自元人名筆,這都顯示出它的名貴。難怪三桂也把它視為一寶。

  他的第三寶是鑲嵌在帽頂的大紅寶石。寶石是名貴之物,被稱為人世間一寶,以體積大,色澤度強為重寶。三桂所得的這顆大寶石,直徑一寸,長二寸許,「光照數丈,炎炎如火」【《庭聞錄》,卷6,3頁。】。是真正的一寶!三桂的這三件寶,價值連城。他常誇示於人,為眾人皆知。

  吳三桂迎來送往,上下交結,饋贈禮物,又顯示出他的奢侈程度。每逢年節和自己的生日,他必舉行盛大歡宴,拋贈大量金錢財物。他的兒子——額駙吳應熊在北京採辦大量人參、貂皮、潞綢、京絹、綢、松仁、榛肉、瓜仁、蘋果、銀桃、蒲桃、秋白、高麗煙、布等物,多達五百馱,費銀數萬兩,押運至雲南,奉獻給自己的父親。送禮如此豐厚,三桂則加倍回贈,康熙十一年(1672年),是三桂的六十壽辰,應熊偕同妻子前來祝壽,返京時,三桂贈送川馬二百匹。三桂每年兩次向皇太后和公主進貢,貢物皆地方珍品,有普茶、雞樅、茯苓、風蘭、金壺、金碗、水西皮碗、象牙器皿之類,每次禮物價值都達數萬兩。【孫旭:《平吳錄》】

  三桂窮奢極欲,他的部將也無不富有,至於他的親屬更是個個富貴,獨霸一方。且不說在雲南,就是遠在外省也倚仗三桂的權勢肆意橫行。三桂的一個女婿,叫王永甯(或康)。當初,三桂與永甯父同為將校,兩家結為親家,他答應如有女許以為妻。永甯尚在繈褓,父親去世,家中生活失去依靠,把他寄養在鄰家,等他長大了,漂流無依,到三十歲也未娶親。三桂早已攜家進關,直至雲南鎮守。永甯的一個年老親戚瞭解往事,把三桂女與之定親的事告訴了他。

  事有碰巧,他偶有一次翻檢書箱,意外地得到了當年締姻的帖子,這才決心去雲南求親。他一路乞討到了雲南,無法見三桂,就寫了一個「子婿帖」,通過門衛轉達,過了三天,才傳到三桂手裡。他想了良久,說:「確有此事。」當即命備一公館,作為居室,授為三品官,供應衣食,備辦了一切生活用品和結婚用的器具,擇日成親,另給女兒一套極為豐厚的妝奩。同時,給江蘇巡撫發了一個文件,令其買田三千畝,大宅一區。巡撫大人不敢怠慢,遵囑照辦,選定蘇州城齊門內拙政園作為府第。

  王永寧以窮困潦倒的寒士,驟然變成了平西王的乘龍快婿,身價頓增。他在雲南數月,三桂始終不見女婿一面,即打發他們新婚夫婦赴蘇州。

  拙政園原為明嘉靖時禦史王獻臣在大弘寺遺址營造的別墅。清初,為海昌所得,複加修飾,「珠廉甲帳,烜赫一時」。內有「寶珠山茶三、四株,交枝連理,钜麗鮮姘」。有詩讚美道:

  豔如天孫織雲錦,
  赬如姹女燒丹砂。
  吐如珊瑚綴火齊,
  映如螮蝀淩朝霞。

  但主人身居政府,十載未歸。及至敗落,此園籍沒入官,做了駐防將軍府。旗軍撤走後,屢次為營員居所。王永甯榮歸,便將此園撥給了他,作為居宅。他利用三桂賞賜的大量金錢,重修拙政園,「益複崇高雕鏤,備極華侈」【阮葵生:《茶餘客話》,206頁,中華書局,1959年版。】

  王永甯倚仗三桂的權勢,成了蘇州的首富,「窮奢極欲」,與官府往來,「居然列於公卿之間」【《履園叢話》,「舊聞」,11頁。】。同城內有個姓趙的,諢名叫趙蝦,原是三桂的侍衛,家中也是富有無比,常與近鄰大富朱鳴虞「鬥富」。朱家懼怕三桂的勢力,不敢跟他為難。有一年元宵節,朱家在家門前掛珠燈數十盞。趙蝦見了,心中不快,又比不上人家,就命家丁把朱家門前的珠燈全部打碎。朱鳴虞敢怒不敢言,就求助雅園的顧予鹹,他也不敢直接與趙蝦抗衡,就密授計謀,朱鳴虞心領袖會。

  有一天,朱鳴虞以重幣請王永寧來家宴飲,賓主都很高興。席散遊園,永寧一眼就看到堆在地上被打碎的珠燈,不禁惋惜地說:「可惜好珠燈,都打碎了。怎麼不修補?」

  朱鳴虞很傷感地說:「這都是左鄰趙蝦給打碎的,因為他是平西王的人,未敢跟他計較。」

  王永甯會意,傳語家丁,下了逐客令,連夜把趙蝦驅逐出城,遷往別處。趙蝦自料斗不過吳三桂的女婿,忍氣吞聲地遷走了。【《履園叢話》,「舊聞,鬥富」,1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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