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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世祖去世,他的第三子玄燁,以八歲的幼齡登上了皇帝的寶座,他就是清聖祖,以明年為康熙元年。遵照世祖遺囑,命索尼、蘇克薩哈、遇必隆、鼇拜四大臣輔政。【《清聖祖實錄》,卷1,1~6頁。臺灣華文書局版,下同。】

  世祖的突然去世,新君幼童即位,對吳三桂意味著什麼?對他的前程將產生何種影響?是有利、還是有害?毫無疑問,三桂和他的謀士們必然要做一番估量。算起來,三桂降清也正好十有八年,無論是前朝多爾袞攝政,還是後期世祖親政,朝廷給了他所能給予的一切榮譽、地位、利祿,達到諸臣所無法企望的程度。不僅如此,世祖對他的信賴和無時不關懷備至,即使一個懷有二心的人也不能無動於衷。從「感恩圖報」這層意思上說,對世祖的去世,三桂應當是悲痛的。他以自己對清朝的蓋世功勳,相信新君不會改變以往對他的優渥政策。從以往的歷史來看,他與新君完全是一種陌生的關係,與他降清和此後迄至世祖去世前所發生的一切事情彼此都無聯繫。這會減少三桂的戒心和種種顧慮。何況他是一個八歲的孩子,即便有索尼等四大臣輔政,也不敢輕視他;相反,他會得到比以往更多的尊敬和優寵。

  且不說三桂此刻想些什麼,對世祖的去世,他還是要盡到人臣之禮的。他決定進京哭拜世祖,可他又擔心朝廷把他留在北京,回不了雲南。大凡總提防別人的人,總疑心別人來暗算自己。對別人不誠實,也總懷疑別人欺騙自己。此種人的心理大抵如此。朝廷是否準備趁他入京把他扣留,史無記載,我們不能妄斷。但以當時形勢而論,朝廷不致有此打算。因為雲南還很不安定。永曆和李定國等勢力的存在,清朝仍視為一潛在威脅,急需剿除。世祖去世前,已下達了命令,並派出愛星阿率禁旅,協同三桂進征。再說,朝廷正倚重他安定雲南。

  儘管如此,三桂還是處心積慮,為防止朝廷的意外之舉,特提重兵而來。他把部隊分成數股,陸續啟行。於是,在雲南通往北京的大道上,他的軍隊絡繹不絕,倒使旁觀者感到一種心理壓力。他還在半途中,其前驅部隊已行至北京附近,「人馬塞途,居民走匿」。這種情況,已引起了朝廷的警惕,惟恐出現意外之變,命三桂不必進京,可在京城外「搭廠設祭」。三桂遵命而行,在新設的世祖靈前,哭拜一場,完成了禮儀所規定的祭祀活動,即提兵返回雲南。【《四王合傳·吳三桂傳》,3頁,載《荊駝逸史》】

  從這次活動,已看出三桂最關心的是如何保持自己的勢力。不想失去已得到的任何東西。世祖的去世,在他看來,似乎並不重要。一個人的權利和地位的過快增長,往往是政治野心膨脹的溫床。三桂的思想,正在發生著新的變化。

  回到雲南後,三桂面臨的至關重要的大事,就是繼續完成世祖的遺命,徹底剿除永曆,向新君奉獻新功!

  出師前,三桂向南甸、隴川、千崖盞、達車裡等雲南各土司頒發朝廷敕印,令他們協助清兵剿永曆。同時,他向緬甸發出通令,告訴清兵出師日期,命緬方到猛卯迎接清兵,擒永曆獻來。【《清史稿·吳三桂傳》,卷474,12840頁。】

  順治十八年正月,三桂派遣副部統何進忠、總兵沈應時、馬甯等率師出騰越,經隴川,於三月至猛卯。緬甸並沒有如約派人來。這是怎麼回事呢?

  近兩年來,因為永曆的事,李定國、白文選與緬方屢次交涉,發生多次交戰,百姓苦於戰火不斷,死傷很多,已對國王產生不滿,臣屬們說:王迎入永曆帝,是自招禍之源,國王說:我迎的是皇帝不迎賊,賊禍亂我,皇帝不禍亂我,為什麼要怨恨我呢!拒絕了臣屬們的勸告。緬方百姓和大多數臣屬都擔心李定國如破都城,將導致一場禍亂。這時,緬方接到三桂通令後,多數主張從三桂約,不如趁此次清兵入境,把永曆交出去,取得清朝的諒解,用以對付李定國,對國家的安全極為有利。這些考慮,當然是以犧牲永曆為代價,換來緬方利益不受侵害,國王沒有同意,還說:「因人之危而為之利,不義;且彼兵至也,天之所立,中土(中國)之所戴,我不能助,而反之害,是逆天也。逆天不祥,不如且全之任彼後圖。」【戴笠:《行在陽秋》,卷下,300頁。】

  正巧國王的弟弟莽猛白率眾五萬入援,防禦李定國的進攻,看到人們強烈的不滿情緒,甚至因國王拒絕三桂的通令而感到憤怒。莽猛白利用這個時機,立即奪權,他把他的國王哥哥綁起來,囚在箯輿之中,拋入江中,用江水嗆死了事。他自立為主,立即派使者前去猛卯迎清兵。由於跟李定國交戰,道路不通。及至緬使趕來時,又遇上一年一度的瘴氣彌漫季節,用兵十分危險。何進忠等只好引軍回師,上奏:俟霜降瘴氣消失,再大舉進兵。【《小腆紀年附考》,卷20,10頁、14頁;《小腆紀傳·永曆下》,卷6,79頁。】

  三桂下令退師後,又派出剛投降的永曆御前總兵馬寶為間諜,秘密前往緬甸,向國王說明三桂的意圖,並許下諾言:「如果能把永曆交給清兵,那麼富貴可以立至!」緬甸王便把他送到永曆跟前,永曆把他看作是舊臣,一點也不懷疑。【《行在陽秋》,卷下,300頁。】緬甸王莽猛白按三桂指授,加緊迫害永曆流亡者,設計先剷除永曆從臣,以便孤立永曆,然後再以計擒捉。

  七月十六日,緬甸王莽猛白遣使來邀永曆的大臣過河議事。諸臣已知清兵與緬甸勾通,恐有意外,便婉言辭謝,不赴約。【緬甸國王邀永曆諸臣議事的時間,各書記載不一,如《行在陽秋》記為六月十八日;《求野錄》書六月而漏載日期;《永曆紀年》失載。而《爝火錄》記為七月十七日。惟《小腆紀年附考》、《小腆紀傳》、《也是錄》記為七月十六日,今從之。】又過了兩天,七月十八日,緬方又遣使來,一再勸說:「此行無他意,我王顧慮諸位心不善,特請飲咒水(即盟誓),然後讓你們自便貿易,以資生計。否則,我國怎能長久地供奉你們食物?」依沐天波的意思,還是想推辭不去,馬吉翔、李國泰卻說:「蠻俗敬鬼重盟誓,我們還是去吧!」他這麼解釋,諸臣覺得有道理,沐天波也不好再堅持自己的意見。十九日,馬吉翔、李國泰帶領諸臣四十餘人,跟隨緬使渡河走了,只留下年老內監一兩人服侍永曆,還有都督同知鄧凱因被馬吉翔摔壞腳,行走不便,才沒有去。【鄧凱:《也是錄》附載《崇禎長編》】

  中午,馬吉翔一行一到達,緬方備宴歡迎,酒過數巡,緬甸突然出動三千兵,把他們的住處包圍起來,令他們依次出來,逐個殺死。他們幾無任何反抗能力,任其宰殺,只有沐天波有備,從袖中取出錘,擊殺緬人十餘人,終被殺害。被殺的還有松滋王某(不知姓名)、馬吉翔、馬雄飛兄弟、李國泰等十二人。【《南天痕·沐天波傳》,卷22,10頁,西亭藏本;參見《雲南備征志》,「故實」19,卷19,2頁;《明史·沐英傳》,卷126,390頁。】

  當馬吉翔一行走後,緬兵三千人又包圍了永曆的住所。大喊:「你們諸臣都出來飲咒水,有不出者,亂槍攢刺!」留下的臣屬￿倉促之際,手無寸鐵可持,又怕驚動永曆與後宮,不得已,相繼出來,一群緬兵擁上前捆綁,隨即殺死。永曆聞知事變,便與他的皇后自縊。鄧凱與內侍僅存者勸道:「已到這個地步,死也應當,但太后年高,皇上死了,該怎麼辦?社稷已亡,又拋棄太后而死,後世人該怎樣評論皇上?不如暫緩,等待天命吧!」他這麼一說,永曆也失去了自縊的勇氣。【以上參見《爝火錄》,卷31,952頁;《小腆紀年附考》,卷20,11頁。】

  不一會兒,緬人闖進永曆住所,搜羅財寶、衣物。後宮貴人、宮女及諸臣妻女紛紛吊死樹下,「累累如瓜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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