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吳三桂大傳 | 上頁 下頁
五四


  三桂讀了他的疏言,很惱火,於七月十二日上疏,反駁他的不實之詞。他首先說明,取成都為根本之計的建議,是他最早提出來的,而李國英是在他之後才說這番話的,不過是發他已發的議論罷了。所謂「畏避等論」,不知他用意何在!於是,他進一步闡明他的方略,以成都為「根本」,將來「進取滇黔皆有基,而接濟亦可資一臂之力」。這樣,守也可守,戰也可戰,操掌主動權,「始稱一勞永逸」。如李國英隨便說的,「駐鎮保寧一隅」,恐非得算。為表示他的決心,他堅決要求出征,願率領在四川的各鎮官兵為前驅,「進取成都、嘉定」,待收復之後,如讓他共守,他可把屬下官兵家口遷入成都;如命巡撫固守,他仍帶部屬回漢中。他又說,目下「南方多事,狡寇狂逞」,他不能安居漢中。如「皇上不以臣為無用」,請下命令,獨當一面軍事,「臣何敢辭焉」!他要求朝廷早定機宜,他隨時聽候命令。【《明清史料》丙編第9本,897頁。】

  吳三桂這番表態,處處為朝廷分憂,願承擔重任,世祖是頗受感動的。李國英的奏文,看出封疆大臣「畏難避苦」,這只是問題的一個方面。主要的還不在此。他還不瞭解南方的軍情,由於雲貴地處高原,山峰林立,地形複雜,民族雜處,加之氣候條件,很不利於軍隊的作戰行動。李定國部異常強悍,征剿實非易事,不是說說就能解決問題的。要說出征將領「畏難避苦」,也不儘然。像孔有德出征廣西,以不服水土,受煙瘴之氣,身上所受刀箭傷疤時時發作,強行忍受,後因寡不敵眾,自縊于桂林。和碩敬謹親王尼堪亦被李定國部擊斃於湖南衡州。尚可喜與耿仲明在廣東與李定國諸部周旋,展開拉鋸戰,可謂艱苦備嘗。

  洪承疇以花甲之年,受命於危難之際,總督五省兵馬,軍政皆操於他一人之手,可謂勞瘁之至!三桂自降清,屢次遠征,並無多少安閒的日子。清朝正當創統一大業之時,將吏鬥志高昂,人人爭奮,各建勳績,可謂心力並勞,不辭君命之重托。李國英見識不及於此,把雲貴等地遲未平定,歸咎于封疆大臣「畏難避苦」,看法偏頗,亦失公平,而且還隱然暗指三桂、李國翰等,多有諷喻之意。三桂不服,逐項反駁,不無道理。

  世祖對他們兩方面的意見,未做出明斷。他僅將李國英的奏文交付「所司密議」,卻遲遲未見拿出具體方略。從世祖給三桂的答覆中,朝廷慮及「路遠民稀」,轉運糧餉艱難,還不打算讓三桂取成都,是否取雲貴,他還要看看形勢的發展再說。因此,他安撫三桂安心駐漢中。

  到順治十三年,全國形勢已趨於穩定,清朝已完成了對大陸的基本統一,只有雲貴的永曆政權和東南沿海的鄭成功繼續抗清,影響著它建立對全國的穩固統治。這年四月,正如都察院左副都禦史魏裔介指出的:「天下民生所以不安者,以雲貴有孫可望,海上有鄭成功也。」【《清世祖實錄》,卷100,12頁;參見《爝火錄》,卷27,917頁。】可見,孫、鄭兩人的勢力與影響之大!但誰也沒想到,次年即順治十四年(1657年)九月,南明永曆政權秦王孫可望竟攜妻子奔赴長沙,向五省經略總督洪承疇投降。如一顆碩大的果實,突然投進世祖的懷抱,他能不感到天降意外之喜!他不但批准他投降,還給予崇高的待遇。孫可望降清,為最後徹底消滅永曆政權提供了一個難得的機會和條件。世祖與廷臣抓住這一時機,選派吳三桂出征貴州、雲南,務期一舉蕩平。

  原來,孫可望已與他的義兄弟李定國發生火拼,永曆政權內部分崩離析,已遭到嚴重削弱。當年,他倆被張獻忠收為義子,改姓張。還有艾能奇、劉文秀也被張認作義子。可望善揣度獻忠的心意,辦事機警,深受獻忠喜歡,列為長子。後來,獻忠封可望為平東將軍,定國為安西將軍,能奇為定北將軍,文秀為撫南將軍,其他部將白文選為前軍都督,王複臣為左軍都督,等等。四將軍同為獻忠義子,彼此皆以兄弟相稱,屬下文武稱他們為「帥主」。獻忠犧牲後,他們兄弟四人自四川經貴州,進入雲南。他們招降世守雲南三百餘年的原明黔國公沐天波,進而據有整個雲南。他們恢復本姓氏,自封王號:可望自稱「平東王」、能奇稱「定北王」、定國稱「安西王」、文秀稱「撫南王」。「是時,四人並大,各領一軍不相下。」

  可望一心想當領袖,定國並不心服,遇事相抗。可望想制伏定國,樹立自己的威風,便尋機示威。一次,在演武場上,當著諸將和全軍的面,毫無道理地下令把定國捆倒,責打一百軍棍。事後,可望親至定國家中,百般解釋,想緩和或消除定國對他的怨恨,但兩人嫌隙自此產生。不久,他們都降了永曆政權,可望求封王爵,得「秦王」之號,封定國等為公。定國不受,實實在在地說:「我等無尺寸功,何敢受朝廷之封!」定國謙讓,使可望丟了面子,因而很生氣,嫉恨定國,嫌隙又加深了一步。

  論才能與威望,定國不在可望之下。可望嫉賢妒能,對李定國百般壓制。特別是定國取得桂林大捷,更使可望眼紅。定國本來就厭惡他的為人,此後,便不受其約束。可望定計約定國到沅州會面,企圖在酒宴上把他除掉。消息走漏,定國不赴會,不由長歎:「本欲共圖恢復,今忌刻如此,安能成功!」率部走廣西,可望不勝惱怒。他探知定國駐兵柳州,特派馮雙禮率三萬兵襲擊他。定國燒糧草而走,回師擊敗追兵。【《小腆紀年附考》;參見《明季南略》,卷14,「孫可望與李定國構隙本末」。】

  自投入永曆政權,孫可望依恃自己的軍事力量,操縱朝政,把永曆置於傀儡地位。他甚至授意黨羽,逼永曆「禪位」給他。此謀不成,他陷害忠良,為所欲為,自設內閣,自鑄大印。至順治十一年(永曆八年)三月,又釀成一場血淋淋的慘劇。永曆受孫逼迫,日夜憂懼,密傳旨,令李定國統兵入衛。消息洩露,孫可望怒極,與其黨羽馬吉翔、龐天壽等密謀,以永曆的名義,下達旨意,把參與其事的以大學士吳貞毓為首的18人全部判為死刑。處決之日,吳貞毓18人面不改色,各賦詩一首,以明心志。翰林院檢討蔣乾昌詩雲:「奸臣禍國從來慘,志士成仁自古愁;十載辛勤為報國,孤臣百折思憂時……」

  大學士吳貞毓詩雲:「……擊奸未遂身先死,一片丹心不肯休!」

  他們賦完詩,向各官員拱手說:「我們去了!中興大事就交付各位了。但各位都要忠於朝廷,切不可附龐天壽、馬吉翔賣國,我們雖死猶生!」說完,引頸受刑。【江元春:《安龍紀事》,1982年版,上海書店版。】觀者無不垂淚泣涕。

  永曆小朝廷已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尚不能和衷共濟,共度艱難以圖存,卻又導演出這一幕悲劇,實在可恨可歎!孫可望等為首的野心家,不顧大局,還在內部爭奪權利,那些文臣們推波助瀾,結黨營私,談何中興!這樣一個腐敗的政權,又豈能長久存在?即使勉強支撐下去,於人民又有何益處?

  順治十三年三月,李定國奉永曆密詔,突襲安隆府,擊敗孫部,帶走永曆,遷至雲南,以昆明為「滇都」。永曆以護駕功封李定國為晉王、劉文秀為蜀王,其他有功人員都得到封賞。

  孫可望不甘心,於次年即順治十四年(永曆十一年,1657年)八月,率全部兵馬,據稱15萬,開赴雲南,欲與李定國決一死戰。他的大將劉文秀、馬惟興與白文選等已與李定國約為內應,臨戰時,大殺回馬槍,「反攻內擊」,外有李定國之攻擊,孫大敗而逃,到三水時,隨從人員只剩200多人,至貴州時,「可望左右皆叛」,隨從騎兵才十餘人!劉文秀、白文選率兵急追。可望感到山窮水盡,無路可走,只有投清一條路。據偏沅巡撫袁廓宇奏報:當孫可望被李定國擊敗時,已派遣他的部將程萬里等人前去中路鎮臣王平軍前投誠,並「請兵復仇」。而孫可望便投奔清軍,行至沙子嶺時,被南明總兵楊武襲擊,差點被擒捉。清兵聞訊,前去增援,將追兵擊敗,孫可望才逃脫厄運,乘機攜帶妻子逃入清軍營中。這次戰鬥,又招降南明總兵、都督22人,太僕寺卿官員1人,副將、參將、遊擊等將官100余人、內官22人、兵丁家口500余人、馬500餘匹。【《清世祖實錄》,卷113,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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