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名人傳記 > 吳三桂大傳 | 上頁 下頁
一六


  自古紅顏多薄命。在人奴役人的封建時代,一個女子長得美,也會招來很多災禍。在天下所謂升平時,她們成了公子哥兒追逐的求歡對象,尤其是在兵荒馬亂之際,年輕女子的命運就更是朝不保夕。明末,黃河以北,長城內外,兵連禍結,連續不斷的戰爭把人們推入痛苦的深淵。而在長江以南,有天塹阻隔,還是一派歌舞昇平的景象。圓圓被當地花花公子當做玩物,供他們恣意取樂。更不幸的是,她在蘇州兩度遭人搶掠。一次是崇禎十四年(1640年)秋,「竇霍豪家」企圖劫奪,她藏到別處而得脫。再一次是崇禎十五年(1642年)春,遭人搶掠,掠奪者就是豪門大家田弘遇。

  這年,田弘遇攜帶千人,去南海進香,沿途所經之地,非搶即奪,凡遇貨船客載,「擄掠一空」。還搶劫美女,只要聽說有點姿色,不論娼妓,必千方百計弄到手,甚至不惜施以暴力行搶。地方官吏懼其勢力,誰也「不敢詰問」。【張岱:《石匱書後集》,卷6。】田弘遇路經蘇州,派其心腹、爪牙到處搜求美女。圓圓聞訊,又躲藏起來。當地百姓集千人出來保護她。但田弘遇以權勢相威脅,又不惜千金賄買。地方吏民怕得罪這位權貴,遭其報復,便把圓圓交出。【《影梅庵憶悟》】據蘇州人鄒樞說,圓圓曾在他家多次演戲。而田弘遇索要她時,出了兩千金的高價,將錢付給了圓圓的母親,這才把圓圓帶到北京。與陳圓圓同被掠買的,還有名妓顧壽、楊宛等人。【《十美詞記》】據說,田弘遇將圓圓帶進宮中,準備進獻給崇禎。崇禎焦慮國事,無心眷顧,田弘遇便把圓圓領到自己府第,成了他寵愛的歌妓。正是:「奪歸永巷閉良家,教就新聲傾坐客」。【《圓圓曲》】

  田弘遇擄掠歌舞女子,甚至不惜高價賄買,目的是用女色取悅崇禎,來鞏固自己的權力與地位。崇禎原很寵愛田妃,可是,其他權貴,如太監曹化淳也從南方掠來不少美女,供崇禎玩樂。崇禎一時被女色迷住,十分寵愛,竟「累月未與(田)妃相見」【孫承澤:《思陵典禮記》,參見查繼佐:《罪惟錄》】,田妃未免吃醋。田弘遇見自己的女兒失寵,也趁進香機會掠美女,以圖博取崇禎的歡心。不料,崇禎沒有收留,使田弘遇大為掃興。

  這樣,圓圓就落于田弘遇家,為他歌舞,供其玩樂。為結交吳三桂,他又讓圓圓出面,輕歌曼舞,陪三桂飲酒,極力讓他高興。他已注意到三桂對圓圓目不轉睛,心中已明白了幾分。在談話間,三桂已流露出鍾情於圓圓的意思。田弘遇自思自己已年邁,不如贈三桂,以盡其拉攏之意。想到這,田弘遇即以圓圓慷慨相贈。三桂喜不自勝,得一美女,絕代佳人,是他人生一願。他為實現此願,禁不住喜形於色。不過,三桂也不想白要,他從崇禎所賞銀兩中拿出千金付給了田弘遇。至於圓圓,不用問,心裡也很願意。因為跟一個年邁的老人怎比得上同一個年輕有為的將軍在一起生活更合心意呢!雖然三桂已娶妻遼東人張氏【《庭聞錄》,卷6,「雜錄備遺」。】,而圓圓只能做他的侍妾,這對一個淪落風塵的青年女子來說,也是不易得的事。

  吳三桂的家不在北京,其父尚未進京供職,一時無法迎娶,也不便帶到烽火連天的關外,於是就暫居在田弘遇家。正是:

  許將戚裡空侯伎,
  等取將軍油壁車。【《圓圓曲》】

  既然田弘遇已經答應,就只等三桂用裝飾華美的油壁車來迎娶她了。

  三桂得了圓圓,免不了產生某種眷戀之情。就在田家宴後,從關外不斷傳來警報,崇禎催促三桂從速離京。三桂不敢違,馳馬出京,又奔向寧遠戰地去了。他哪裡會料到,此一去,竟是他與崇禎訣別,他所報效的大明政權一朝垮臺,而他的愛姬也因此遭到種種磨難……

  《圓圓曲》有一段,形象地道出了他與圓圓的分別和圓圓的殷切期待:

  白皙通候最少年,
  揀取花枝屢回顧。
  早攜嬌鳥出樊籠,
  待得銀河幾時度?
  恨殺軍書底死催,
  苦留後約將人誤。

  長得臉面白淨、年少英俊,為明王朝立下了大功的三桂,他得到如花似玉的我,頻頻回顧,充滿無限依戀之情。盼望他快快把我這只關在籠子裡的嬌鳥放出來,我們見時才能像牛郎織女那樣相會,在一起生活呢?令人煩惱的出征命令,狠命地催促你出征,儘管苦心留下了約言,豈不是誤了你我的人生!

  詩意哀婉、淒切,幽怨重重,真實地再現了他們當時分別及別後的相互思念之情。陸次雲《圓圓傳》,鈕琇《觚剩》等各書所載,三桂得圓圓後,田弘遇即送至其父吳襄家,或說吳襄懼怕崇禎知其子納歌女,不敢留,又送至田家,云云。諸種說法均不確。考其史實,吳襄被調入京,家隨之遷來,時在崇禎十七年正月,在此之前,襄不在京,根本不可能有送圓圓至吳襄家之事。見《崇禎長編》、《甲申傳信錄》

  七、孤守寧遠

  松山決戰,皇太極揮師八旗勁旅,以摧枯拉朽之力,大敗明軍13萬,連奪松山、錦州、杏山、塔山四城。城頭上原插明將的帥字旗,已被色彩鮮豔的「八旗」所取代。在城外,大道上,清巡邏、偵探、信使等騎兵,往來奔馳,馬項下的鐵鈴聲時遠時近,鐵蹄蕩起的塵埃,如陣陣迷霧,時散時聚……

  早年,明統帥孫承宗、袁崇煥精心佈置,堅持20餘年的寧(遠)錦(州)防線,以失錦州四城而告瓦解,作為這條防線的中樞一環,已不復存在。它孤零零地處於強大的清軍的直接威脅之下。離寧遠最近的塔山,相距不過百里,騎兵僅數小時可達。清軍進攻甯遠,隨時都會發生。清軍佔領錦州四城,對明軍已無所顧忌,他們不但來往於四城之間,而且可以沿著大道,越寧遠城而西,直抵山海關前窺視。在山海關與寧遠之間,明還據有中後所、中前所、前屯衛三城,城小,兵力單薄,已成驚弓之鳥,自顧不暇,對寧遠已無力護衛。顯然,實際上甯遠已成了一座孤城。而清兵有錦州四城為根據地,進攻寧遠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變得有利。寧遠已處於清軍的控制之下。

  寧遠城面臨著自天啟六年(1626年)以來近20年中最危險的局勢。

  天啟六年那次,是努爾哈赤親自率領號稱「十三萬」大軍(實際為五六萬)將寧遠城團團包圍,努爾哈赤以必克之心,不惜一切代價欲攻佔它。當時,關外明軍,除了袁崇煥獨守孤城寧遠,已全部撤到山海關。就在這孤立無援、聽任後金兵圍攻的危機情況下,袁崇煥率軍民頂住了它的猛烈攻擊。努爾哈赤損兵折將,無可奈何,只得悻悻而去。寧遠轉危為安。

  寧遠遭到第二次危險,是在努爾哈赤敗退不久,僅隔一年多,天啟七年(後金天聰元年,1627年)夏,努爾哈赤已去世,他的第八子皇太極繼承汗位,為報其父甯遠城下之恥,親率大軍先攻錦州,再攻寧遠。這次與前次不同的是,明軍又返回到關外已棄城鎮,築城佈防,特別是又有錦州作為寧遠之屏障,而它本身又加強了自己的防禦能力,明軍自是有恃無恐,頑強抵抗,繼續發揮憑堅城、用大炮的戰術威力,很輕易地擊敗了皇太極發動的一次又一次的進攻……

  此時,松山決戰剛剛結束。毫無疑問,甯遠已成了清軍下次進攻和奪取的主要目標。眼下,尚沒見清軍有發動大規模進攻的跡象。遼西走廊暫時呈現出沉寂的狀態。稍有點軍事經驗的人都會看出,這種一時的沉寂預示著更大規模的戰鬥。

  吳三桂對此是有思想準備的。他身處孤危之地,仍然堅守著。而朝廷全力加強寧遠的防禦能力,又使他增強了堅守的信心。當松山城破兩個月後,崇禎十五年四月初,崇禎立即任命原兵部左侍郎范志完為督師,總督遼東甯錦軍務兼巡撫,【《國榷》,卷98,5921頁。】趕往寧遠,整頓敗卒,收拾殘局,穩住陣腳。四月十二日,崇禎親自發下手諭,指示範志完:「寧遠守禦以積峙糧餉」最為重要。經松山一戰,明在關外僅剩寧遠、前屯、中前、中後四城,其中寧遠首當其衝,如若失守,其他三城則無法保障。因此,崇禎特別強調對寧遠的防禦,還要「兼顧」其他三城,多積貯糧餉,作固守之計。崇禎發帑金12萬,戶部發折色銀30萬兩,再調天津漕米,陸續運至寧遠。指示他將這些錢糧「酌量分貯各城,俾處處有備,庶保無虞」。四城原存貯的糧食,以2/3給三桂,剩1/3給白廣恩、李輔明二將所統之兵。如三桂招募新兵,即准按戶給食。【《明清史料》丁編第7本,685頁。】

  錢糧已足,吳三桂等又請示盔甲、弓箭、槍炮等軍需。四月二十日,崇禎當即批示兵部:「即速察發」。兵部奉命,不敢遲緩,令兵杖局迅速籌辦,由兵部差官「速解赴軍前,以資援剿之需,萬勿延緩」。【《明清史料》丁編第7本,68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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