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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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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爺跟列祖列宗看王莽哭得挺至誠,剛要答應這位假皇帝的請求,把東南邊這股反抗的烈火給他撲滅,不好了,西北方向又燒起來了。三輔之一右扶風槐裡縣的趙明、霍鴻,看見京師的精銳部隊全都調往東方去抵擋翟義,這邊兒有機可乘,就也起了兵,也弄到十萬人左右,直逼京師長安。老天爺跟列祖列宗直發愁,手裡就這麼點兒水,不知道該往哪兒潑了。 王莽哪兒還顧得上睡覺,晝夜祈禱,連累得孺子也不得安生,沒日沒夜抱著,都快讓王莽孵熟了。 光祈禱也不頂事啊,趙明、霍鴻的勢頭不小,從茂陵往西一直到汧縣,席捲二十三縣。他們自稱將軍,攻燒官府衙門,那火光。夜深人靜的時候,在未央宮前殿都依稀可見。孺子剛咿呀學語,瞅見火光覺得好玩,使勁從王莽懷裡掙把:「火,火,要,要!」 王莽哭都來不及:「寶貝,還要哪!那是要咱們爺兒倆的命啊!咱們爺兒倆這會兒是一根繩兒上拴的倆螞蚱,是生是死,可都捆在一塊兒哪!」 何止那個不懂事的孺子劉嬰,就是朝廷裡裡外外大小官員以及這些官員所代表著的西漢地主階級,這會兒也都把自己的命運跟假皇帝王莽緊緊聯繫在一起了。 這都是既得利益者。王莽執政的幾年中,的確推行了不少維護中小地主階級利益的政策,在他們心目中,王莽就是他們的救世主,他們可不能容忍什麼翟義劉信、什麼趙明霍鴻來推倒這位救世主! 在共同利益的驅使下,他們挺身而出,要幫助王莽度過難關。 所以,當王莽一籌莫展的時候,盔明甲亮地進來一幫敢死隊。領頭的是駐守灞上的大將軍,太保後承甄邯。 「你們怎麼回來了?莫非,莫非翟義的叛軍已攻破灞上?」王莽以為這幫大將是臨陣脫逃的敗兵呢。 「攝皇帝,托您的洪福,翟義賊眾已被圍困在淮陽國境內的圍縣,就是原先的杞國,杞人憂天那地兒!這回翟義要憂的,不是天,是他自個兒的腦袋嘍!」 王莽的心算是放下了一半兒:「那你們也不該撤離第二道防線啊,萬一……」 「攝皇帝!臣等在第二道防線上,閑了好幾個月,大家都憋足了勁要殺敵立功哪!後來一打聽,敢情東邊兒差不多快閉幕了,沒機會得軍功章了,大夥兒就別提多遺憾了!幸虧西邊兒還有一股子小小的草寇,在威脅著國家安全,這不,全都跟您請戰來了嘛!」 王莽喜出望外,高興得差點兒沒把孺子給脫了手! 「天不滅予!天不滅予!你們,真是神兵天降啊!好好好!予就辛苦你們一趟,拜衛尉王級為虎賁將軍,大鴻臚望鄉侯閻遷為折衝將軍,跟大將軍甄邯、建威將軍王晏一道,引兵西去,平滅趙明、霍鴻那幫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嗯,是不是少了點兒?」 「不少不少!人去多了,將來工分也不好算哪!您別看人少,兵不在多而在精,將不在勇而在謀!我們這幫人,全都跟您同仇敵愾!您還記得吧,前兩年您認為丁、傅二後的棺中有帝太后、皇太太後的璽綬,是違反禮制的僭越行為,於是您下令毀棄丁、傅二後的陵墓,當時我們全都去了!哎喲,敢情死人那墳可刨不得!那個臭哇,頂風四十裡!可我們愣是連眉頭都不帶皺的!先挖的傅太后墳,十幾萬人往上一擁,哪兒架得住?當時就塌了,壓死了好幾百人!趕到挖丁姬墳的時候,由打棺材裡呼呼往外噴鬼火,足有四五丈高,可大夥還不是照上不誤?攝皇帝,您放心,我們這回,還是拿出踹寡婦門、刨絕戶墳的狠勁兒,一準兒打得趙明那幫小子找不著北!」 甄邯等人雄赳赳氣昂昂殺奔趙明、霍鴻,還沒來得及奏凱而歸,東邊兒的捷報先傳來了。 捷報是隨同孫建大軍東征的監軍使司威陳崇寫的,陳崇這些日子在文章上下了不少苦功,大有長進,不再需要張竦代筆了:「攝皇帝陛下,您是象上天一樣高明的君主,略一思考就能改變陰陽二氣的運行,稍有言詞就能影響萬物生靈的盛衰,一旦行動就能形成理想的社會風氣。臣陳崇注意到您討伐翟義反賊的大誥的頒佈日期,私下算了算,在您剛打腹稿的時候,反賊就開始連接受挫,當您提起筆的時候,反賊就已經顯露敗象,等您的聖命頒行全國的時候,翟義那小子就土崩瓦解啦!您看,七員大將還沒全使出吃奶的力氣,我陳崇還沒來得及掏出我那點子陰謀詭計,大局就定啦,戰爭就結束啦,大傢伙就全都沒事兒可幹啦!這可真是雞蛋皮擦屁股,嘎吧溜丟脆啊!」 王莽閱罷大喜:「這小子,成了軍中一枝筆了!文章寫得快趕上那個什麼斯泰啦!翟義、劉信這一死,可算是去了大漢的一塊心病!」 其實王莽並不知道,翟義是逮著了,在長安被斬首示眾,可被翟義擁立為天子的劉信卻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不知道這陣兒眯在哪兒呢!不過,氣勢洶洶的十萬大軍倒是全都覆滅,沖這一點說,王莽的心病確實沒影兒了。 既然七員大將的余勇可賈,總得有個地方發洩發洩,趁著熱勁,乾脆去支援甄邯、王級他們吧!兩下裡一合兵,趙明不夠一打的,當時就化為灰燼。 王莽在未央宮白虎殿為功臣們擺酒賀功,端起酒盅,他有點兒後怕:「幸虧上天垂佑,眾將英勇,轉瞬之間平定兩起叛亂,要不然,予還能在這兒跟列位痛飲瓊漿?列位功不可沒!這麼說吧,予打算按周朝的制度,給列位頒獎,根據戰功的大小,分別授予侯爵、伯爵、子爵、男爵和附城的爵位,前四等相當於列侯,附城等於早先的關內侯,至於爵號嘛,也應當讓人一眼就能看出建功的原由,以往封侯,多以封地命名,這次改為以功績命名,也算是一個創新吧。于決定,凡是進擊翟義的,用『虜』字,比如劉泳,就封為『伐虜侯』;進擊槐裡的,用『武』字,比如竇融,就封為『建武男』;還有去年平定西海郡羌人叛亂的,這次一併賜封,用『羌』字,比如竇況,就封為『震羌侯』。餘此類推!」這一下封了好幾百人,真是皆大歡喜。 您敬我一尺,我就得敬您一丈,於是有人在感恩之餘,給假皇帝出主意:「攝皇帝,臣在戎馬倥傯之中,常常思考這麼個問題:以您的崇高德行,為什麼還有人膽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興兵謀反?臣百思不得其解,今個兒啊,三杯禦酒下肚,咦?臣想出來了!這是您權力還太小,名位還太低!什麼假皇帝、攝皇帝,乾脆,您把那『假』字、『攝』字去嘍,就是皇帝您哪!」 一語甫出,四座皆驚! 王莽嚇出一腦門子冷汗:「來人來人!這位醉了,趕緊攙扶下去!這酒真不是好東西!列位,誰也別喝了,再喝,指不定還說出什麼來呢!嚇煞子也!」 回到攝宮(就是原來的安漢公府),王莽還餘悸未消:「好懸哪!這位醉鬼老兄差點兒把子給害嘍!去掉『假』字、『攝』字,那不真成了謀朝篡位了!幫倒忙,幫倒忙!」 接踵而來的王舜、甄邯、劉歆三位,一看攝皇帝為這事心神不寧,紛紛寬慰。 太傅左輔王舜率先發言:「攝皇帝,臣的好哥哥!您不必為這事太過憂慮!醉鬼的話哪能算數嘛!誰不知道您忠心扶保大漢,多次明確表示要歸政于孺子!有道是身子正不怕影子斜嘛!」 太保後承大將軍甄邯武人風格,直來直去:「王太傅左輔的話甄邯可不能同意!什麼叫醉話?酒後才吐真言呢!想想看,攝皇帝為大漢立了那麼大的功績,挽救了國家、挽救了朝廷,就是當上真皇帝,天下也不會不擁護!」 這哪兒是寬慰王莽?倆人先爭起來了! 少阿、羲和劉歆咳嗽一聲:「咳!兩位說的都有道理!按說呢,劉秀我是劉氏宗親,不應當胳膊肘往外拐,可是,我仔細考慮過,咱大漢這幾朝,那是罐裡養王八——越養越抽抽!甭說跟我老祖宗高皇帝那會兒比,就是跟孝武皇帝,甚至是孝宣皇帝在世的時候比,那也是一蟹不如一蟹,江河日下!這是什麼緣故?不是臣僚們不盡心,也不是百姓們不安分,氣數!氣數已盡哪幾位!大漢傳到今天,二百多年啦,風燭殘年,病入膏盲啊!天下,不是一家的天下,有德者居之,無德者喪之!誰有德?攝皇帝您哪!您別瞧劉崇、翟義、趙明這幾撥人反對您,可他們成事了嗎?沒有!他們根本也不可能成事!為什麼?民心、天意都在您這邊兒!別人我不敢擔保,劉氏宗親這頭兒,絕大多數是擁護您的!我劉秀不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擺在您面前嘛!所以叫我說呀,您居提也罷,即真也罷,只要您是為江山社稷,為黎民百姓,就沒有什麼不可以的!您指到哪兒,我們就打到哪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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